那夜后,师祈树渐渐也习惯了这一个人的病房。
每天早上都有清风暖阳的问候、可爱妹妹的伴身侍候,没有浩如烟海的习题、阴郁压抑的老师,也没有了动不动就聒噪不已的神风队员,日子过得可谓闲云野鹤、自在安逸。
除了……那抠门的医保找他签字时死活不肯担负他的全额医药住院费,而且还厚颜无耻地让他自己贷款!
他才十七岁,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地高考、除了考大学什么都不用想!
算了,需要钱出马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虽然最后糊弄过去了,但那个晚上严术说的证言才真正令人如鲠在喉!
那未知的血瞳,真的是我吗?
处处矛盾的那个地狱之夜,异能又在其中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信任保证了证人们的证言不假,科技与数据也不会说谎,那在一切真实的基础上,又是什么玩弄了真相?
异能……真实的梦……真……假……
师祈树不禁再次回忆起那个梦。
一段段精致的细节闪过连缀间,一个个人物的英容样貌恍若昨日。并没有因从梦中醒来而模糊不清,动作、对话、摆设,甚至神情、声音、味道,都反而如同最深刻的记忆一般,铭刻脑海,无法遗忘!
……是因为,她说了要“记住你的选择”吗?
师祈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起来……
那个『亡者的梦』,真实与违和共存!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抓住什么了。
“哥哥?哥哥!”
听到妹妹的呼唤,师祈树意犹未尽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少女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在她眼底荡漾的是藏不住的担忧。
徐秀兮真的觉得她要做些什么了。
自那晚严术姐姐走后,哥哥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表情却一天比一天沉闷,有时候半夜不眠,甚至还出现了被梦吓醒的情况。
他一直都在惶恐地怀疑。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果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话,如果没有人戳破那个可怕的真相的话,如果我还能继续骗自己的话……
那一直让他无知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徐秀兮咬了咬唇,决定引开他的注意力,带他离开接近那个残忍的真相的路。
她收敛了忧色,放下眼帘,低下头,一幅做错事的样子,瓮声道:
“哥哥,其实,有件事儿想要你帮我。”
妹妹突然态度直转急下,师祈树也跟着坐直了腰杆,竖好了两只耳朵。
“那天,我拿了这个。”
徐秀兮犹犹豫豫地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塑料袋,把它摊在师祈树面前,神情犹如没做作业的小孩被当众逼交作业。
师祈树看着这个长相无辜的塑料袋,抚着下巴没觉得有什么可疑的。
这只是一个质量不错的方形小袋,里面装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机挂件,蓝色小鸟形的还挺漂亮,就是系绳不争气,挂了。
唯一觉得不对劲的……就是这玩意儿有点儿像柯南里的警察常用的那种袋子,干嘛用的来着……取证吧?!
难道妹妹偷了警察的证据?
草!她莫不是隐藏多年的黑羽家的传人吧?偷东西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
徐秀兮无奈地目睹了哥哥犯中二病的全过程,后悔当年哥哥走上了番剧的不归路没拉他一把。
她一拍额头,叹了口气阻止了他的神脑补:
“这确实那桩迷巷案的证物之一。但它从未出现在警察面前!”
“更不是我偷了警察叔叔的!”
师祈树越来越懵圈了,妹妹不是怪盗,妹妹不是……
突然觉得好遗憾。
“咳哼!哥哥你又在走神,我总算明白当你老师有多不容易了!”
“唉,你听我说。这是我跟肖逆交换来的,是他先发现了这个。其实当时的发现者应该并不只有我们两个!这个手机挂件极有可能是第三人的!”
听到妹妹特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师祈树这才震惊地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问道:
“是人是鬼?”
徐秀兮摊了摊手,道:
“如果我知道的话,还要你帮我呀?”
“哦。”
师祈树略做思考,换了个关键的问题:
“既然这东西是重要的证物,那个有决心的肖逆又怎么会把它给你?”
他感觉自己问到点上了,妹妹踌躇不决的表情暴露了这小玩意儿成为“不现身的证物”绝对有背后的原因。
只听她戳着手指头嘟嚷道:
“当时,是肖逆那家伙非要把我牵扯成第一发现者,让我替他录口供,感觉他有比这个案子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所以我们就交换了。”
“哥哥,我当时真的是下意识想要回这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但我总觉得是我认识的人。而且,那个人、那个人不应该与这个案子有牵扯!”
看着妹妹一本正经地犯傻,他的表情只有一句话: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在指望些什么呢?
于是他无力地反问道:
“就这么简单?”
“肖逆为己之私用证物贿赂了你,然后你因为毫无根据的猜想就收下了?”
师祈树不期待那个不可理喻的“背后的原因”了。
他捏起了塑料袋,反复翻转着,认真观察着里面的小鸟挂件。
虽然他打心底不抱任何希望,还做好了给警察叔叔赔礼道歉、让他们用指纹鉴定什么的准备 ,但仔细看这小东西,确实——有点儿眼熟啊!
这代表,此物主人,他妹妹和他都认识。
没法短时间回想起来,说明,要么不算太熟,要么许久未见。
他自己的话,应该是许久未见。
毕竟他在医院悠哉悠哉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很有些日子了,还能觉得一个小物件眼熟,那得要以前经常在他眼前晃才行。
不知不觉间,他摆起了柯南的poss:
“这个极有可能是我一个要好的同学的,而且,你应该见过它。要么很熟却没怎么见面,要么,不熟但你最近才见过!”
推理至此,兄妹俩同时抬头两眼放光道:
“你说过你那天见过姜梓!”
“是姜梓姐!”
这时候轮到徐秀兮回忆和推理了:
“我记起来了,那天姜梓姐在奶茶店里扫码支付的时候,她手机上好像就是挂的这个东西!”
“也就是说,这东西就是她那时身在巷中的证明。她就是没被肖逆抓住的那人!”
“可是,那时我们本应该分道扬镳,她为什么又折回来了呢?暗巷错综复杂,她却离我不远,她一直在跟踪我?回去的路跟来时不一样,是她故意的?”
“她,是不是知道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不不,知道的话就不会到了那里才报警了,也就不会露出破绽被我们发现了。”
“她出现在她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上,很可疑,但看不出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师祈树也帮助补充道:
“姜梓是宋嵩的女朋友,虽然经常在一起混日子,但我对她了解并不深。”
“现在只记得她说过,这只蓝色小鸟好像是她父亲小时候送她的生日礼物,一直保存到现在很珍惜的样子。”
徐秀兮闻言,抬头疑惑道:
“她父亲怎么了?”
“嗯?”
师祈树以为她没听清,正要再说一遍,徐秀兮却自行解释道:
“一个小时候的礼物,她珍惜了那么久。这不是说明,她在那以后就没收到礼物了吗?”
师祈树懂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没听说过她父亲去世了啊?”
“她是单亲家庭,家里就父亲一人,要真是那样,那她不就和我们一样了?如果真出了那样的事,班里不会不知道。”
“嗯……”
假设不成立,徐秀兮继续绞尽脑汁地想线索。
而十五岁的她,在这个时候原本要想的是考个好高中,要绞尽脑汁的是大大小小的中考模拟。
看着妹妹稚嫩却专注的小脸,师祈树的眼里不自觉地溢出温柔的神色。
他放弃了思考这个和他本无太大干系的案子,却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这小丫头,总是能看透别人藏在心里的东西啊。
就是,安慰人的方法太笨拙了。
……
下午,蝉鸣格外喧嚣,骄阳似火。
师祈树被吵得连个午觉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总觉得耳朵不舒服。而且,肩膀上也痒痒的,是伤口在努力恢复。
唉!养个伤就像养个祖宗一样,不仅要好生伺候着,还要默默忍受它不定期的无理取闹。
有它这祖宗的纠缠,连高考都要靠边站队!
……昨天,是他们高考完了的日子吧。
比往年凉快多了,真是便宜他们了啊。
不过,我们班的苦B们埋头苦干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啊!今天是解放的第一天,他们现在都在哪儿撒欢呢?
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散在那些城市呢?
我们,还能再见到吗?
旁边也睡不着的妹妹合上了初中课本,悄悄下了床,不动声色地一把打开了病房的门。
“啪嚓啪嗒……”
一阵轰轰烈烈的脚步声鱼贯而入,瞬间惊醒了假寐的师祈树。
然而,进入视野的,不是惊恐,而是惊喜。
想曹操,曹操到。
这一大帮闯入者,三十几个人,全是他的高三同学!
他们,居然高考一完就跑到他的医院里来撒欢了!
这一次的病房里,被围绕的是他。
而围绕他的却没有任何虚情假意。三十多张天真的读书脸上绝大多数都戴着眼镜,近乎一百二十只眼睛里全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不需回报的关切。
他的好哥们儿宋嵩更是直接没轻没重地用胳膊拐着他的脖子,激动道:
“兄弟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哥?”
对于如此不在乎公众形象的哥们儿,师祈树只想久违地回答他一句:
“请您保持安全距离谢谢!我可不想兄弟某天变成了男朋友。”
没费多大力气,师祈树就挣脱了宋嵩的基情锁喉。不过以前可没这么容易,他力大无穷,往往靠这一招就能将我制服,这次是他让了我吗?
原来受了伤,自己也成了祖宗。
没了宋嵩的捣乱,师祈树自然而然地和大家聊成了一片。
说到高考,大家都是一幅心有余悸的表情。看来老天送了这一届学生难得的凉爽好天气,却更险恶地为他们准备了难得冒青烟的考试卷子。
这是要他们冷静地吐血吗?
哈哈哈!
“祸兮福所倚。师祈树幸好你人在医院,没逞强去高考。要是你去了,恐怕就要再多几个症状了!比如,心肌梗塞!”
“对对,这考的不是语数外物化生,简直是心理承受能力啊!”
“我恐怕要留在这个家乡上大学了……”
“我的梦想大学真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了。”
……
“砰!”
病房的门被轻声关上,热闹的叙旧与玩笑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徐秀兮转过身来,一个人与姜梓面对面。
半响无言。
只有病房外稀疏几人过往,直到后来再无其他人。
失去了空调的吹拂,姜梓很快便在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不知是不是口渴的原因,她一直在咽口水。目光错开了徐秀兮严肃的表情,也不敢问徐秀兮叫她出来要干什么。
就好像一只惊弦之雁。
徐秀兮仔细观察着她,并不打算对她隐瞒。
这时,她才发现,与上次相比,姜梓明显更瘦削了,不,是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虚弱感,一种勉强支撑的无力感。
明明是个喜欢开玩笑,看不惯别人愁眉苦脸的人,为什么现在的你会是这样一幅神态?
徐秀兮觉得这些天她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再犹豫,趁着没人,将一个塑料袋迅速塞进姜梓的手里。
改成了安慰的语气,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
“还给你,别再弄丢了。”
姜梓本来看到这只宝蓝小鸟时就明显慌了,她几乎要当场晕厥不省人事了,可当她听到耳畔这句话后,才有勇气继续清醒下去。
徐秀兮见她霎时苍白的脸色,明白了她也是个需要帮助的人。于是她温声补充道:
“谢谢你把哥哥的同学都带来了,他看上去非常高兴!”
“你放心,你不会被警察知道,我们会帮你的!你有事也别一个人撑着,难过的话可以找我们倾诉。”
“我们相信你!你可以相信我们吗?”
当徐秀兮贴耳说完,再看姜梓的表情时,却猛然发现——
她,早已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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