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迷巷，血踪指引处

“哥，早上想吃什么？”

徐秀兮把师祈树从病床上扯起来，脆声问道。

师祈树揉了揉惺忪睡眼，迷糊道:

“小鸡山笋面。”

听到对面半天没动静，师祈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转头一看，果然。

妹妹又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她细密的长睫掩盖了双眼，留下一片深深的阴影。

“啊，我说错了。今天吃馄饨。”

他急忙补救道。

听到他改口，徐秀兮也连忙抬起头，重新笑怪道:

“都吃了三天，还没吃腻呀？”

不过，她还是依言去买了。

目送妹妹独自出门的背影，师祈树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没事干嘛提到妈的招牌早点？

都过了这么多天，还是很难习惯没有妈妈的日子啊。

“严姐姐，我给你带了玉米馅的烧麦！”

没一会儿，门又开了，进来一个短头发女生。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师祈树了解到，神风小队一共有七人:队长是作战指挥，副队长严术是持剑的主战力，另外还有两名辅助持剑者，一名狙击手，一名联络员和一名后援。

短头发女生就是上次爆了鬣狗头的狙击手，名叫叶穿杨。

至于为什么主力要用剑战斗，师祈树也好奇地问过严术。

她耐心并且“通俗”的回答是:

“枪支弹药极容易让血妖感受到杀气。通常在瞄准的那一刻，拥有超直觉的血妖就会下意识躲开要害:心脏。而子弹太小，打不到要害根本就不能造成太大伤害。”

“最重要的原因是——咒言！”

“所谓咒言，就是能够最有效减弱血妖自愈能力的铭纹。高阶的咒言武器，甚至能完全无视自愈能力，直接斩杀血妖！”

“然而咒言只能纹在冷武器刀枪剑戟上，而且成功率相当低。一般由军方管制。”

“不过，每一件咒言武器都可以通过吸食血妖之血进阶。吸食血妖的等级越高，就越锋利！”

闻到叶穿杨手里早点的玉米香味，师祈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然而，严术似乎没有胃口。

她低着头缓慢地打开塑料食盒，忽然，她转过头对师祈树说道:

“我要走了。”

闻言，师祈树愣了一下，才道:

“哦，这么快啊。”

严术扯扯嘴角笑了笑，道:

“是啊，好歹是边缘者，当然比你们一般人恢复得快许多。”

没等师祈树答话，叶穿杨却先哭腔道:

“严姐姐不要这么快离开我们，没有你以后谁保护我们啊！”

严术温柔地摸摸叶穿杨的短头发，把一个烧麦喂到她嘴里，安慰道:

“你呀，又不是新手了，还要别人保护啊！你要保护好其他人才是。”

气氛突然变得生离死别一样，师祈树懵逼道:

“难道你不是要痊愈了，而是要病逝了？”

“呸呸！”

叶穿杨立即变脸，气哼哼道:

“你才要死了呢！你死了严姐姐都不会死，谁都不许抢走我的严姐姐！”

看到短头发丫头简直要吃了师祈树的样子，严术连忙劝道: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在同一所学校了，有的是机会见面！”

安抚好叶穿杨后，她对师祈树解释道:

“这次出院后，我将离任神风的副队长一职，回到学校做一名教师。”

沉默许久后，师祈树才艰难地问道：

“果然是因为手吗？”

“嗯。”

听到对面的轻声回答，他心底顿然失落：

严术是个好战士，她义无反顾救了我们，即使是要付出失去战士资格的代价！

她也是个好队长，看叶穿杨就知道，她是队友最信赖的守护者！

她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做她病友的日子很开心，即使她一直承担着不幸！

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异族！

都是异族的错！

我一定要它们血债血偿！

艰难地按下胸中汹涌狂暴的情绪，师祈树缓了一会儿，仍有些不适应：

我怎么这么容易激动？

以前明明不这样的……

反思片刻后，他决定强行扭转话题：

“其实，呃，当老师是我的梦想。”

“对，我从小就想要当老师，当老师可威风了！逮着那些小崽子就可以狠狠削他们一顿！”

“所以，那个，怎么说来着……”

他有些编不下去了，但看到严术认真聆听的表情，他又突然有了灵感：

“战争不是生活的全部，人总要拥有一些和平生活里的梦想。那会让我们对和平有所期待，不至于迷失在战争里。”

“或许，等我厌倦的时候，我回去也会做个老师，陪你。”

等师祈树说到自我陶醉的境界时，他没想到，严术会十分认真的回应他。

这个一丝不苟的大女孩，向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高兴的笑容，仿佛一个灵魂终于得到慰问而解脱：

“嗯，我会期待着的。”

……

徐秀兮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随人流漂荡。

医院附近唯一一家做馄饨的面馆今天没开门，她对这一带又不熟，只好到处看看。

可这里的路况实在复杂，她在混乱中根本没有办法。

所以她只好去找人问路。

恰好一个高中生女孩从奶茶店里出来，她就迎了上去，礼貌地询问道：

“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卖馄饨的早点店啊？”

她没想到，高中女生却是惊讶地问起了她：

“秀儿妹妹?”

“你怎么在这儿？你哥呢？他还好吗？”

徐秀兮这才发现自己问的是哥哥的同班同学，好像叫姜梓。

据说姜梓还是哥哥的好兄弟宋嵩的女朋友，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虚度青春。

唉，这世界真小。

不过她还是惊喜道：

“姜梓姐！是你啊。今天不用上学？”

姜梓听了叹了口气，抱怨道：

“怎么可能！只是晚点去罢了。”

“咱们高三还有几天就高考了，就算学校被异族袭击了，也不会轻易松口的！”

“……啊，对不起！”

姜梓突然发现自己的假设戳到了人家的痛处，连忙调转话头：

“那个秀儿妹妹，你要找馄饨店吧？我知道最近的一家，我带你去！”

徐秀兮高兴地答应了她，她们一路走一路聊。

“姜梓姐，我和我哥现在住在医院里。他受了很重的伤，正在修养。”

“嗯，我听说了。你哥救了你，他好厉害！班上的姑娘们都吵着要他那样的男朋友呢！连异族都敢杠，碉堡了！”

“呵呵，我哥哥，当然厉害呀！”

“不过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

“那个，不回来也好，逃脱了高考的魔爪，哈哈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还回得去吗？”

“嗯……你们也别太难过，要不，我让班上的同学来看看你们?”

“那……好哇，哥哥会很高兴的。”

聊着聊着徐秀兮和姜梓来到一条巷子前。

这里已经脱离了人群，四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楼房，大白天也没个人在外面晃荡。

朝巷子里面望去，黑洞洞的深不可测，好像邪兽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正静待着愚昧无知的闯入者。

“姜梓姐，在这里面开店会没什么生意吧？”

徐秀兮感觉到怪异，有些紧张地问道。

“哈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梓语气轻松，语调却很诡异。

她不复先前温声细语，笑容突然变得残忍，并且张牙舞爪：

“其实我……是人口贩子！专门抓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开玩笑的！哈哈哈！你真好骗。”

徐秀兮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面前捧腹大笑的姜梓。

她真的差点儿就信了！

真是的，对她开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抱歉抱歉，看你一直顶着张哭丧脸就忍不住，忍不住想逗逗你。”

姜梓还在笑，她简直停不下来了：

“可能你听你哥说过，我这人实、实在是沉闷不下去。所、所以……哈哈，吓你太有趣了！”

“不过，这里的确没错。走过这条巷子，就到娱乐街了，那里有买馄饨的。”

“我们走吧！”

解释完，姜梓就若无其事地拉着徐秀兮跑进了黑巷。

直到跑完整条巷子，徐秀兮气喘呼呼地站在馄饨店前时，她才真正放松。

那条巷子实在是太长了，岔路又多又阴森，好像能随时听到“午夜惊叫”，这不是典型的案发地点吗？

不过她也是想多了，太过于紧张了。

哪有那么多不幸都降在她头上？

一次，就已经足够痛苦了……

十分钟后。

徐秀兮提着食盒，与姜梓在馄饨店前分别。

“我就直接从娱乐街去学校了，那样比较近。”

姜梓指了指与黑巷相反的方向。

徐秀兮顺着望去，看不到这拥挤复杂的街道尽头，只有许多花枝招展的会所招牌在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虹光，令人目眩。

“那，姜梓姐你要小心哦！”

她还特意凑到姜梓耳边，小声提醒道：

“我看这里不太好，你要快点走，别停留，要保护好自己哦！不然，你爸妈会伤心的，我也会！”

在徐秀兮悄声耳语的时候，她没看到，姜梓的笑脸僵了一瞬。

不过，等她转过来后，姜梓又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姜梓漫不经心地反过来问她道：

“你个小姑娘还操心我呢！姐姐我敢来就一定回得去。”

“倒是你，回去的路还记得吗？可别迷路了把你哥饿昏了。知道你不靠谱，跟姐来这边！”

说完她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徐秀兮走进巷子，给她指明了第一条岔路。

徐秀兮连忙无奈地道谢。

然后，她们相互挥挥手，告别彼此。

……

一个人走了不知多久，徐秀兮心里的怪异感越发强烈了。

是因为这次是一个人吗？

还是因为黑暗越发浓郁了？

或者说是因为——

这条路她根本就没走过？

这一路，黑暗与孤单彻底激发了她千奇百怪的胡思乱想，而一直看不到出口的光明又延长了她对时间的感知，放大了她曾经的痛楚，让她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恐惧起来。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渺小、无助、卑微、脆弱、苟喘……

她的脑袋里再次充满了无望与猜忌。

姜梓姐会不会弄错了？

她会不会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不，不能无缘无故揣度别人。

哥哥告诫过的，要坚强！

不能总是活在不幸的阴影里！

深吸一口气，她勉力振作起来。

继续走下去，她不敢再看前方无尽的黑暗，只盯着自己脚下。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脚印。

一个……鲜红的脚印！

就在她旁边不远处，从黑暗中延伸出来，又远远地没入黑暗中。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啊。

她勉强筑起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恐惧重新填满了她脆弱不堪的心。

她汗毛倒竖，瞳孔紧缩，近乎晕厥。

不敢停留，她催动着两条发软的腿往前面的拐弯处拼命挪移，心里更是不停祈求着出口就在前方。

她争分夺秒，臆想着背后越来越近的可怕危险人物。

连周身的黑暗都好像隐藏着无数的恶意！

然而当她如期地转过弯时，她的呼吸却彻底凝固了……

光明，她终于看到了光明。

不过却是灯光。

被人握着的手电筒的光！

那个隐没于黑暗的人，背对着她，正将光明洒在——

一个男人的尸体上！

更恐怖的是，那个可怜的男人被钉在了脏兮兮的墙上！

那支粗糙的巨钉粗暴地贯穿了他的头，在他的背后绽放了一朵蓬勃绚丽的血花！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种画面，徐秀兮差点忍不住胃里的抽搐。

没等她恶心呕吐，她的喉咙又是一紧。

那人转过身来了，看到了惊慌的她！

同时她也看清了，那人冰冷的眼神，以及——

他手里握着的、泛着冷冽光泽的、沾满暗红血污的铁锤！

而他，开始向她缓缓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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