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好要买什么东西了吗?”一大清早,厨娘把钟芝从房间里拎出来,把手上的菜篮子递给她。
接过菜篮儿,钟芝打了个哈气说:"记好了记好了,您就放心吧。"看着厨娘不放心的神色,钟芝笑着说道:“我再给您从头顺一遍?”
“小滑头。”厨娘看着锅上炖的汤,笑骂一句,作势要拿起汤匙要打她。钟芝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躲,等着汤匙轻轻落下来,半晌没有动静,悄悄睁开眼,便见眼前出现一碗热汤:“快喝,喝完汤,就快点去买。晚了菜市的菜怕是要不新鲜。”
口上应着,很快,一碗汤便见了底。用袖子摸了摸嘴,把碗放到灶台上,冲厨娘挥了挥手,挎起篮子就向紫岚轩侧门走了出去。
看着远比南阳繁华数倍的菜市,钟芝拎着篮子不禁在菜市街头咋舌,想着,不愧是新都,不管是这贩菜杀鱼的小販还是卖零旧玩意儿的店家,这衣裳穿着是南阳买饼子的李叔新上几分,比酒铺的刘二麻子多几分神采。连买卖的种类都要多上几种。
“大娘,我要这个。”钟芝挎着篮,在一个菜摊前挑选着,“您看着多给一些,我是打紫岚轩来的,听那里的阿姐说,过去经常在您这儿买。”
“姑娘,不是大娘我不想多给啊。”老人抬起头,看了眼钟芝,许是看钟芝小小年纪挎一个和她身形不符的草篮,想着刚刚她说的那个地方,只当是又有人还不起债,把女儿卖给紫岚轩换了银钱;又或许是想起了家里相同年岁的孙女,看她的眼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惜,手在菜上动作着,把和其他蔬果比较起来好上几成的菜果放进钟芝的篮子里。
“最近行情不好,就算是老主顾,我们也没办法照料到了。”
钟芝摸了摸大娘给挑好放置好的菜,感激的冲她笑了笑,看时间还早,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在菜摊前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行情不好?”
“是啊。”卖菜的大娘将手上的泥土在围裙上蹭了蹭,看着眼下人不多,也不怕耽误时间,跟钟芝说道:“这两年收成一直不好,土地突然减产,是大不如以前啦。”
“像我们这些还能把菜拿出来卖,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地稍微少一点的,自己吃还不够呢,拿出来卖,哼。”大娘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这几天播下去种子后,该下雨又一直不下雨,这天啊,是不给我们这些穷人留活路咯。”看着钟芝不解的眼神,大娘解释道:“这雨,也不是说下就下的,过了这个时节,想下雨也就难了。大家本来都是看准了过往这会儿雨季快来了,就都把种子播下去。”
“可谁知道,这该下雨的天,却迟迟不肯掉一滴水下来。我看,今年这波算是白忙活了,难哝,难哝…”老人无声的眼睛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着。半晌,回过神来,想换一个姿势,哪料刚一动身,一只手马上捂住自己的后腰:“哎呦…”
“您慢着点儿…”钟芝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一步搀了上去:“往这边儿走…慢点儿…”慢慢的,扶着她到歇脚的竹椅上坐下来。轻轻给她按揉着穴位来达到缓解的目的。
“老啦…老啦。”大娘闭上眼睛,嘴里吐出几个字:“不中用啦。”
“您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不在家歇歇。您的孩子,也让您出来?”钟芝看着她渐渐松散的眉头,慢慢停了手,问道。
“又不是什么金贵的老夫人,这年头,哪能享受点儿晚福呢。”老人叹息着,不知道是在叹息自己,还是在叹息生活:“军营充军,把我那唯一的儿子带走了,一年下来也见不了一次,好不容易给他说了亲,娶了婆娘,有了小子,也不叫他多回来几回。这现在听说又快要打仗了吧。能活着回来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在我身边陪着我,见我最后一面。”
“我那儿媳也是命苦,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没忍过去,年纪轻轻就去见了阎王爷。没钱买地,随随便便一裹,就被送到城郊了。我那儿子,也只是通过我叫人给他写的书信才知道,媳妇儿没了。军队里面可不比咱们小老百姓那么随意。硬是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只可惜了他们两个。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却意外的契合。”
“那时家里也就只剩下我这么个老骨头,和一个吐奶泡的小娃娃,”老人喉咙混着痰,发出呵呵的笑声:“我还不知道能陪他多久,不使劲把这把老骨头最后的劲儿用完,给他留下点儿东西,怎么能走的安心呢…”
钟芝沉默着,轻柔的按着老人的肩膀。
她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以让老人好受些。她随着师父四处行医,也见过不少世间冷暖,每到这种时候,都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她虽是医者,却左右不了天气,左右不了战乱,左右不了人性。
师父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说。
阿芝,你不适合学医。
你太容易受别的东西影响。医者,只管医人,不问世事。
医者。从来都是脆弱的。尤其在这乱世,能护住自己就已经很好了。人命,我跟你说过,不值钱。救不了他们,白白浪费自己的感情徒增悲伤,除了让自己有心疾,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人是害了很多人。但是我们得……嗝,救。
想活着离开,就得救…
当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他先是病患,然后再是好人,坏人。友人,敌人,陌路人。
你还小,不懂。这世间,哪有什么身由自己啊…
记忆里,师父醉眼迷蒙的冲她说道。
也许我不该让你学医。也许那天,也不应该把一个娃娃背起来。
从一开始就错了。
“姑娘,够啦。”老人轻轻拍着钟芝的手臂,让她回过神来。慢慢扶着竹椅扶手站了起来:“你已经做的够好啦。老婆子我,也休息够了…”
"呦,您又来啦,今个儿想买点儿什么?"老人走到摊前,对着新来的人笑着,招呼着其他人随意挑选菜品。
钟芝从癔症里回过神来,在阴凉处站了半晌,静静的注视着老人,最终没有开口向老人道别,拿起篮子,往紫岚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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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紫岚轩内,钟芝像一条鱼一样滑进了厨房,环顾四周一圈,发现没有人。心里奇怪着,把篮子放到灶子上。看着灶上的锅里还在滚着东西,便顺手往灶台底下扔了两根柴进去。
待做完这些,钟芝才摸回自己房间,打算翻翻自己的医书,歇上片刻,等着厨娘一会儿来敲门喊吃饭。
刚坐到床上,一抬头就看见昨天彩蝶交给她的包裹依然挂在床头。
和它对视了两秒,认命似的站起来,将包裹取下来,重新挎在肩膀上打算出门。想到什么,又从床下取出自己的包裹,找出一个白瓷瓶,掏出两张油纸,倒了几颗药丸到上面。
包好,把自己包裹收拾好后,方从窗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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