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范闲一如常日的坐在大门口,望着眼前的那条长街。
“哒哒!”
“哒哒!”
“哒哒哒!”
忽然,街巷尽头出现了一群身着红衣的甲兵,气势十足,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跑了过来。
范闲眼中一愣,不知不觉站起了身。
这些红衣铁骑慢慢的来到范府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下马,越过范闲,直直往里面走了进去。
范闲转头看向往府内走的甲兵,眼看着他们消失才连忙也跑了进去,不过,等他回到院子的时候,只见这些铁骑跪在正院门口,一言不发。
范闲看了看他们,又瞄了一眼屋内,从一旁进去了。
屋内,范老太太正坐在桌前,一边捻着佛珠一边瞧了瞧范闲,说道,“回来了就吃饭吧”
“祖母,那他们?”范闲指着门外的人说道,
“他们想跪着就跪着吧”
“那…”
明兰看了他一眼,范闲也没有多言,“哦,知道了”说罢,便坐到了桌前。
一旁的侍从摆好碗筷,三人便吃起了饭。
吃着吃着,范闲看着屋里的几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了,祖母,周管家呢?平时他不是要站在一边对着我挑几个刺吗?”范闲忽然说道,
范老太太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吃饭,没有理会范闲的话。
明兰在一边随意说道,“今天送来的竹笋有些问题,我问了一下,送菜的老哈生病了,是他侄子送的,周管家就这么随意将人放进来了,有里通外人之嫌,我就吩咐人打了几板子,现在应该在卧床休息吧”
“笋?什么问题?老哈那里你看过了吗?”范闲忙问道,
“是猫扣子毒,老哈那里我还没去”明兰答道,
“那我去看看”范闲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来,准备出去。
“坐下!”范老太太忽然开口道,
“奶奶,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坐下!”范老太太放下筷子,看向范闲,语气有些加重。
见此,明兰拉了拉范闲衣袖,他也只好坐下来了。
范老太太接着说道,“你们先吃饭,吃完饭我有事要说”
“是,祖母”范闲,明兰两人应道,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了。
外面的红衣铁骑依旧脊背笔直,单膝跪在那,屋内,三人不急不慢的吃着饭。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范老太太放下了筷子,明兰和范闲也都随之放下了手里的碗。
接着,范老太太命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出去,坐起了身,明兰上前搀着她,三人一起来到了内室。
榻上,范老太太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一口,然后轻轻放回去了,说道,“周管家我已经派人将他的双腿打折,扔到渔船上了,这辈子不许他在上岸”
听此,范闲,明兰有些吃惊。
似乎是知道两人的疑惑,范老太太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觉得这样做有些狠,但今天我就是要教你们学会这个字,如今的世道,你不对别人狠,反过来就是对你们自己狠”
“闲儿,这个字你记住了吗?”说罢,不等两人反应,范老太太转头直直的看向范闲说道。
范闲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奶奶,孙儿记住了,不过,这种狠还是对敌人好,对朋友还是应该信任一点的”
“那你能看清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敌人吗?”范老太太反问道,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能!”
听此,范老太太微微敛起了双目,捻了一下佛珠,说道,“那好吧,既如此,你便跟着他们去吧”
范闲愣了一下,接着脸上涌出了一丝喜意。
“祖母!”明兰忙叫了一声。
范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手说道,“明儿啊,闲儿这些年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澹州困不住他了,他想出去瞧瞧,祖母也不能拦着他不是”
听此,明兰又看向范闲,拉着他的胳膊喊道,“哥哥!”
范闲看了看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又看了看身边有些急色的明兰,忽地跪到了地上,对着眼前的人叩了一首,说道,“奶奶,我会一定会回来的!”
范老太太扭过头,摆了摆手。
明兰欲言又止,但也无能为力。
范闲随即便站起身,说道,“不过,现在我要先把下毒的背后之人找出来,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明兰听此,只好掩下心中的忧虑,说道,“那哥,你要去老哈家里吗?”
“是,明儿,你留在这里照顾奶奶,我去去就回!”
“好,那你小心一些!”
“嗯!”
说罢,范闲便出了门,又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那些红衣铁骑,转头离开了。
屋内,明兰走到范老太太身边,坐了下来,问道,“祖母,你怎么松口让哥去了,京都不是很危险的吗?”
范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明儿,他去不去不是祖母说的算,也不是他说的算,这次红衣铁骑到来不仅仅是你爹的意思,那也是京都的意思,祖母拦下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那京都为什么要让哥去,当初又为什么让我们留在澹州?”
“这里面牵扯的事太多也太复杂了,你也不要问那么多了,这是为你好”
“那哥呢?”
“他是男孩子,受的总要多一些”
“那…好吧”
只是,明兰若有所思,不由得思索起来祖母说的“多”究竟要多多少呢?
范老太太看着明兰,目光微动,又说道,“明儿,你不会怪我让你留在澹州,和闲儿分开吧?”
“怎么会,我留在这里也好照顾祖母啊”明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去京都倒也没什么,该是多享一些富贵,只是那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先帝死在那里,你娘也死在那里”范老太太有些感慨的说道,
听此,明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拉着范老太太的手安慰道“祖母,没关系的,哥哥一定会回来,而且他离开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好,祖母的乖明儿!”范老太太笑着将明兰搂进了怀里。
明兰也紧紧抱着她。
而范闲在那边也遇上了此次毒杀的幕后黑手,藤梓荆,亦得知此事是鉴查院下的命令,要诛杀叛国之人,这时他手中费介赠予的提司腰牌也起了作用,让藤梓荆停下了刺杀,只是这事让两人都慎重了起来,鉴查院势力庞大,可不是谁都能伸进去手的,便商量联手一起将事情查清楚。
回到府中后,范闲也将此事告诉了明兰,听到牵扯到京都鉴查院她也担心起来,若是此事单单是范府柳姨娘做的,不想让他们回去,还没这么复杂,现在看来怕是有人要借机杀人,但她要留在澹州呆在祖母身边,此事只能交给范闲去调查。
而那些红衣铁骑知道范老太太松了口,但只许范闲一人上京去,也没有多做纠缠,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范闲一定要走,并未说其他。
之后,范闲就带着藤梓荆,在红衣铁骑的护送下离开了,而五竹本想留下来照顾明兰,但是她拒绝了,相比澹州,京都会更加危险,五竹留在范闲身边会给他多一层保障,五竹便也跟着他去了。
明兰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一向圆润明亮的眼睛变得暮气沉沉的,习惯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养成,过去的十几年,她已经习惯了有哥哥和五竹叔的陪伴,突然这两人都消失了,就好像心中缺了一个大口子,空落落的。
这天厨房里,明兰正将一只紫皮茄子削皮,突然不小心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转瞬便形成了个血珠。
一旁的侍女见此连忙掏出手帕,把手指包了起来,“小姐,这些切菜,洗菜的粗活交给奴婢们吧,您有兴致在一旁指点一下就好了”
明兰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没有多做坚持,“那好吧,厨房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了”说罢便下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明兰便在手上擦了一些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虽然不重,但吃饭的时候,还是被范老太太注意到了。
饭桌上,她看了一眼明兰的手,然后舀了一匙粥,一边尝着一边说道,“明儿啊,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明兰低着头,一边喝着碗里的粥一边说道,“没事,就是下午在厨房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
“那明儿以后可要小心点”
“是,祖母”说罢,明兰也不再说话,继续喝着粥。
范老太太看她一眼,随意说道,“京都里的柳姨娘在她未出阁的时候我也见过几次,长得很明艳,性子有些张扬,家世也不错,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可惜就是痴心你的父亲,等了他好几年,虽说最后还是嫁进来了,但以她的身世为人妾室终究是难看了些。”
明兰听此,抬头问道,“祖母的意思是柳姨娘的家世很好?”
范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哥哥会受她的为难吗?以祖母看那个鉴查院会是她的手笔吗?”明兰又问道,
范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汤匙,直直看向了明兰。
见此,明兰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了,说道,“对不起,祖母,我不该问这些的”
范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继续喝着粥。
明兰也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吃着饭。
过了一会儿,范老太太又开口道,“明儿,你若是担心闲儿便也去吧”
明兰愣了一下,说道,“祖母是要我也去吗?”
“是啊,京都之中波涛汹涌,留你哥哥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终究是难了些,有你在,一是能给他当个智囊,二是…”
范老太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听此,明兰有些慌张,连忙扑到了范老太太怀里“祖母的意思是不让我回来了吗?”
范老太太拍着明兰的背笑道,“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我的明儿啊,这澹州哪有什么好人家,祖母的意思是你到京都看看,有合适的带回来给祖母瞧一瞧,到时候你想住在这里还是京都都是你说的算”
“这可是祖母说的,您不许赶我走”明兰眼中微湿的看着范老太太。
“好好好,不赶你走!”范老太太连连应道,只是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想到京都中的范闲,范老太太心中愁绪更甚,这么多年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范老太太将明兰扶了起来,“好了,明儿,你哥哥走的急,眼线也多,祖母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祖母好好交代你一句话”
“好,祖母,我听着”
“在京都,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管他们表现得有多真挚,都不要相信,这些人…”
“…也包括你的父亲”
听此,明兰惊了一惊,但想到祖母定是为了他们好便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嗯,要牢牢记得!”
“知道了,祖母!”
“好了,继续吃饭吧”
“好”
随后,明兰便收拾了东西,带了一些礼品特产,还有几个随身的侍从,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
与范老太太的分别自是让两人都十分不舍,但两相比较,京都会更危险一些,况且以范闲的性子明兰和范老太太都担心他,所以明兰还是去了京都。
而范老太太在明兰离开后也修书一封,送往京都,告知了明兰要去的消息。
这边的范闲得知这个消息自是喜不自胜,范若若也十分高兴,她们姐妹终于要重新聚在一起了,柳姨娘这边也被范闲摆平了,所以与范闲进京不同,明兰这次进京可是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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