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屋前的篱笆、门前的小树、架上的花草,虽比不过奇花异草、琉璃玉瓦来得珍贵,却在冥夜心中胜过了神域万千,只是因为此处有桑酒。目光一直追随着桑酒的身影,见桑酒小心翼翼扑蝴蝶,忍不住恍然,露出餍足的笑,向来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只是……他还是免不得想起自己已经陨身的袍泽们。
夜色渐浓,繁星漫天,竹屋前的石桌上摆好了香烛。冥夜携桑酒点燃了几炷香,插入香炉后,斟满两杯酒,将一杯递到桑酒的手中。他举杯伫立,用失焦的双眼望向天际,低声吟唱:
冥夜:“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檐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冥夜淋酒于地,桑酒也将酒倾在地上。
人死后,魂魄最终会走入幽冥川,再度历经轮回。可是神没有魂魄,陨落后便在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冥夜还记得在涅槃之境时,如风般轻柔的扶榣神君不改素日温柔,约定重逢于山巅冰雪、溪中卵石、岸边垂柳。是啊,神明从天地间来,便往天地间去,只要有人还记得他们,那他们便不算消失得干净。
他们,总会重逢。
桑酒见冥夜还在感伤着袍泽皆陨,站在他身侧轻轻抓着他的手掌一言不发。冥夜主动与她十指相扣,一同遥望着星辰密布的黑夜。在这片星辰之下,世间将会永远安定。
神明,会保佑世间所有生灵。
将祭奠的东西收拾好,桑酒换上寝衣后便催着冥夜去沐浴。等到冥夜换好里衣回到卧房时,只见桑酒正在往地上铺被子。确实,竹屋就只有一间卧房,桑酒毕竟是女子……
桑酒“冥夜,床上被子什么的我都给你换了新的,我试了一下,睡得特别舒服,时候也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但是冥夜没想到,桑酒直接自己往地铺上一躺。
居然是打算自己睡地铺吗?
冥夜没有多说什么,弯腰将桑酒从地上拦腰抱起。只感觉身体悬空,没了安全感,桑酒下意识伸出手臂环住冥夜的脖颈,仰头瞧见他的下颌,轮廓是那么深刻英隽。隔着薄薄一层里衣,桑酒可以明显感受到冥夜滚烫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
直到被冥夜放到床上,见他打算睡地铺,小蚌妖连忙回神,说道:
桑酒“地上那么硬,你会睡不舒服的。”
可是冥夜却淡然置之,
冥夜:“在我尚未成为战神前,有时候只能睡在布满小石头的石地上,这样已经很好了。”
成为战神的过程可并不轻松。
旁人只晓得一句一朝拔擢战神,却从不考虑背后又是历经了多少年的磨砺与艰苦。即使冥夜是天昊的徒弟,可在军中依旧只是一个普通将士,他与寻常神兵并无二样。不过谣言止于智者,同样止于事实,他的战绩足以解释一切污蔑。
冥夜的话说的淡然,好像只是在说自己今日吃了什么菜肴一般。桑酒以为自己本该心疼他的过往,可是却没有想到内心竟然只余下骄傲,也不多推辞纠缠,乖乖躺在床上,侧头看向地上的冥夜。
桑酒“冥夜,你离开了上清神域,那以后神域该怎么办?”
脱了战甲后的战神也只是一条年轻的蛟龙,因为卸下所有防备与职责,甫一如此放松,竟然不过片刻就感觉到了疲惫。他的眉眼在月光的沐浴下显得柔和缱绻,顶着倦意轻声回答:
冥夜:“如今魔神已灭,无论是军营还是神域,也不大再需要我。我在离开神域前就处理好了一切,等阿招回到神域之后,她会帮忙接手。”
冥夜沉默几息,又道:
冥夜:“阿招毕竟是天生神髓,又有神器天授,我命聿风日后定要听令于她,她素来争气,想来会很快得到仙官们的认可。”
更何况,自己离开神域之后,此后这个世间仅剩的真神恐怕只会是未来的华招,神域不可能不跟随于她。
当然,冥夜不会把这种话讲给桑酒听,有些事情心中明白就好。
桑酒点头,暗自多想。刚想继续询问,却见冥夜不知何时已经闭眸沉睡,便收了声,侧过身子望着他。
桑酒“冥夜,明天见。”
她也闭上了眼睛,唇角带着笑意。
……
玉倾宫大殿内,天欢焦躁地来回踱步。
天欢:“冥夜已经消失数日,他能够去哪儿呢?”
这时,一个神兵忽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天欢见他在玉倾宫如此失礼,瞪了他一眼。
天欢:“跑什么!”
士兵行礼,大呼不好。
天欢:“这叫什么话,魔神都死了,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我们搜寻到一处山林深谷,结果发现——”
天欢一下子紧张起来,莫非发现了冥夜的踪迹!
“发现了魔神的洗髓印!怕是诛魔之战后便掉落在那山谷中,染得方圆数里尽是魔气!”
天欢失望地叹了口气,
天欢:“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我有这本事收服魔神的魔器,还是你有这个本事?”
神兵哑口无言。天欢厌烦地挥挥手,神兵刚刚起身,另一个神兵冲了进来,“报圣女!我们在一处竹林中发现了神君的踪迹。”
天欢惊愕,随后匆匆带着神兵前往那片竹林。当天欢赶到竹林,远远看到一个神风俊秀的身影,她跑了两步,见果然是冥夜,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只见冥夜一愣,回头望去,便见天欢满眼是泪,飞快地跑过来,一头要扎进他怀里。冥夜皱眉,下意识躲开了一步,天欢扑了个空。天欢这才收回情绪,注意到冥夜竟然没有穿他的神君华服,只是穿着最多绣有龙鳞暗纹的素衣,心中一惊。
天欢:“冥夜,你为何突然离开神域,来到这个地方?还有你这一身打扮……你想要做什么?”
冥夜:“是我没有打一声招呼便离开神域,叫你担心了。”
冥夜自然不可能将桑酒的存在告知天欢,神色淡淡,客气疏离。天欢早已习惯了他如此,上前一步,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
天欢:“冥夜,你离开神域已经数日,何时回去?”
冥夜转过身去,他看着自己和桑酒住着的小竹屋,眼中流露出温柔,又坚定神色,说道:
冥夜:“我不回神域了,以后也切勿再来寻我。”
他又补充一句,
冥夜:“你们也不会再找到我了。”
是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踪迹会被察觉,这才让天欢寻来。不过又庆幸,桑酒一大早便去山中采菌子打算做菌菇汤,这才没有撞上天欢。才不过几息,冥夜就已经想好未来的去处。
只是天欢闻言,心下大惊,四下打量,便见院中晾晒着一条淡绿长裙,不由变了脸色。
天欢:‘又是哪只山野精怪勾引了冥夜!’
她想了想,突然话头一转。
天欢:“可是……有一件关乎众多生灵的要紧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冥夜闻言,果然转身。听到冥夜所问何事,天欢便将神兵来报一五一十转达,
天欢:“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魔神的洗髓印,我这才着急来找你。若是魔气满溢,恐怕……”
果然,哪怕冥夜想要离开神域、隐居山林,也绝对没有办法看着世间仍有魔器肆虐。冥夜眉头紧锁,正色道:
冥夜:“此事耽搁不得,洗髓印魔气强大,若污染了地气水脉,后果不堪设想。”
刚想让天欢唤来报信的神兵带路去寻洗髓印,冥夜忽然想起什么,让天欢稍等片刻,快步走入房内,提笔沉思,在纸上写下:
“桑酒,纸短事急,无暇备述,忽闻魔器现世,我需立即赶赴,短则一日,长则十日,必定归来。
冥夜。”
冥夜将信纸压在桌上,轻抚着纸笺边缘,端详片刻,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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