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015】琼玉成玊

射为猜，覆为盖。于覆器之下而置诸物，令暗射之，故云射覆。射者往往以占卜起卦等途径来猜测被瓯盂、盒子等器所覆为何物，由于是当场卜筮，时间有限，若是没有特别高超的卦术，是难以测准的。

华招倒是不担心，她时常陪怜华一同卜卦修行，闲来无事的时候更是与稷泽一起行这射覆之乐。她自觉不会输，信誓旦旦，又看到惊灭跟谛冕面露难色，就知获胜几率又胜几分。

浆蔓：“但是我们今天不起卦，我还没有学会。”

浆蔓自顾自摇头，又继续兴奋说出新规则：

浆蔓：“只需要猜对被我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就好了！共五局，三胜为胜！”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眼前就一片漆黑。

华招感觉好似被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薄纱，却又密得透不过丝毫光辉。她微微侧头，倾听着风的声音。华招还记得，温柔的风神扶榣曾经这样跟自己提及风，她牵着自己的手站在灵台上，感受着风缓缓吹过，浅笑道：

扶榣：“小华招，风亦有灵，它带着万物的声音，飘拂过了世间山河。仔细听，只需仔细听，你会听到想要听到的一切。”

只需仔细听，就会听到一切。

失去了视觉，听觉便会更加敏感一些。华招听到了许多声音，听到了虫鸣，听到了树动，听到了鱼跃，听到了花开，她听到了万物生灵的声音，亦是生命的声音。世间生灵自有自的活法，又岂是同悲道所能毁灭吞噬？

她想向风寻求帮助，为她赢下这无卜筮的射覆局。

终于，眼前有了明亮，华招适应光芒，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们的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由藤蔓织成的桌子，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坐席。几枝野花摆在藤蔓桌心腹位置，有几分杂乱，又有几分自然的野性。

野花的旁边有五个倒扣的石盒，想必它们底下便是所猜之物。

浆蔓：“我已经把罗盘藏起来了，只要你们哪方谁先三胜，那我就把罗盘送给谁。”

浆蔓先行坐在最中心的坐席上，并且拉了拉玄知的衣摆，让他坐下。玄知看了华招一眼，见她已经大方坐下后，才向浆蔓点头示意，坐在华招身侧，挺拔端正，一身凛然正直的气度。

寒弦偷瞧玄知，甚是好奇，心中疑惑：这位少祭司似乎对小华招很是忠诚，不像是两小无猜，反而像是臣子了。

不过毕竟是玄武族、是华招与玄知之间的事情，寒弦也没有再纠结下去。现在该令人苦恼的事情就在眼前，不能卜卦，单纯靠猜测来判断石盒下覆盖何物，着实是有些困难。

浆蔓：“一个石盒，一个人只能猜一次。”

浆蔓又是增加了难度，她兴高采烈地合掌说道：

浆蔓：“虽然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可以陪你们一起猜！”

华招“寒弦阿姊，你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华招忽然小声开口询问。

寒弦闻言，确认自己身上所配所戴是否还在，但也确实没有缺少什么。她看着华招沉思的模样，略有些惊愕，又瞧见她手腕上空荡荡的，唯独少了稷泽寻给她的镶玉金叶凝魂镯，便晓得这恐怕成了覆器之下的一物。

华招‘阿姊，这树妖……真的只是普通的树妖吗？’

听到华招的传音，寒弦坚定摇头。

这只树妖，身上灵气颇重，虽说气息有些乱七八糟，但又不可否认这些灵气很是依赖她且信任她。另外她似乎特别想成仙，而且还想去找她口中的那位仙子姐姐。

寒弦是神，她看得出小树妖的功德足以助她飞升成仙，但是却又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此处。也许北泽境如此偏袒她，亦是因此。

小树妖绝对不可能飞升，她本人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该怜该叹，但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循环，哪怕是神也不该随意干预他人因果。如稷泽，如华招，如世间所有卜者，他们能做的，只有见证兰因，等待絮果。

惊灭：“小妖！你竟然敢把我的骨笛给偷走！快还给我！”

惊灭气急败坏，他堂堂九头相柳，如今被迫困在此处无法使用妖力就算了，甚至连本命骨笛都被一只无名小妖给盗走！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惊灭阴鸷冷漠，若非自己先前在大战中重伤，尚未恢复修为，今日又怎会接二连三在这群人手中受困折辱！

他又想阴阳怪气几句，却猛然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出声。

浆蔓：“好吵，我不喜欢。”

浆蔓捂着耳朵，满脸不高兴。

惊灭红了眼，想要强行破除缚灵蔓，却又有更多的束缚将他禁锢。这只小妖，到底有怎样的实力！这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树妖吗！

谛冕皱眉，不免多看了浆蔓几眼，却是打算后发制人，先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惊灭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

吵也吵了，绑也绑了，这射覆局便终于可以开始了。

浆蔓随手点了一下摆在最中间的石盒，笑容清浅，灿烂明媚得不像话，稚气如孩童，在这北泽境里还真是活得不谙世事，她娇娇开口：

浆蔓：“这里面是在场其中一个人的宝贝，你们开始猜吧，不过记得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哦。”

其中一个人的宝贝吗？

可惜几人甚至还未开始思考，自有一道清冽温润的声音传来：

玄知：“是我的璞玉。”

华招猛然侧头看向玄知，他的眉眼温润柔和，眸底亦是一片云淡风轻。

玄知：“这块璞玉是我与殿下三百岁时在北泽境寻到的，亦是我三百岁生辰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玄知抬眸，隐藏着当年所愿，也隐藏着如今所痛。

这块璞玉，本应该当即被送去雕琢，可是那日他却因一时的贪玩，未曾想起这事，直到后来也就当成是一个特殊的礼物，时时带在身侧，在满身华贵下显得如此丑陋异类。

三百岁时，他年少意气，不知坎坷为何物，

玄知：“阿招，我们将来定会一起于上清神域守护四洲三界！”

可是，直到华招神髓稳定，族人将她送去上清神域那天时，他却只能待在原地，

玄知：“殿下，玄知愿以少祭司之身，于北洲为殿下祈愿，愿……”

玄知：“愿长歌有和，独行有灯；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三百岁时未曾雕琢为琼，如今它仍为璞玉，而他亦成玊。

失去仙髓的那天，他不敢忘，也不能忘。但是，成不了仙便成不了仙罢，就守在北洲吧，替他的殿下守在北洲，守在他们自小长大的北洲。

总得留一个人，守着那些不成熟的记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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