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韩武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姜丹若倒是一脸平静,对他的语出惊人充耳不闻,连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口吻也是淡得像是白开水一样。
“韩先生误会了,我是子晟的阿姊。”
啊啊啊……阿姊?
韩武有那么一瞬间却是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章程,保持着作揖的动作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去看凌不疑。
城阳侯虽然是一等一的权贵,但是这子嗣实在是单薄。和淳于氏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孩子,与霍君华当年也就只有凌不疑一个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这又是从哪里来跑出来的阿姊……!!!
韩武是霍家军的老人,即便官职不高,可到底跟随多年,他想到了霍君华自然也就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当年的霍君华身边除了小公子还有一位女公子。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姜丹若的脸上努力找寻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的几分影子,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莫不是……”韩武一把跪了下去:“是属下失言,还望女公子,少主公恕罪!!”
作为下属,冲撞了主将贵人,磕个头认个错,其实很正常。但是,韩武的这句话,哪怕是梁邱飞听到了或许都会皱一下眉头:他居然把少主公喊在了后面。
姜丹若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在这个时候有了几分起伏,尽管压抑的很好,但是眼底依旧有情绪在翻涌。
因为她懂韩武这句话潜藏着的意思,凌不疑也懂。
在韩武的心里,他的主公,他的少主公,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但这个少主公并不是“凌不疑”——在凌不疑尚未表达自己想要调查孤城一案的决心时,韩武甚至都不愿称呼他少主公,而是一板一眼的凌将军——他心里的少主公,是霍无伤。所以,他在意识到了姜丹若是谁之后,脱口而出的,是把她喊在前面。
因为,若是霍无伤还活着,那姜丹若或许早已成了他真正的少女君。
——这是那年,霍君华给他们订下的娃娃亲。
只是那年还年幼,未曾大肆操办;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过尔尔。
“罢了,你起来回话吧。”
……
“韩武所言,你可相信?”
韩武这些年一人在外,也是日日查询当年的真相。他是传令官,从一开始就觉得支援一事有古怪。沿着这个方向找,自然也找到了不少蛛丝马迹。
他说,当时就有人发现前往瘴气之地的军马依旧出现在了军营里;更甚者,还说有军医发现那些所谓的受瘴气所害士兵其实受的都是刀伤。只是年代久远,又有身居高位者的刻意隐瞒,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实际的证据。
不过,他已经查到了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军医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他,那便就能找到证据了。
但是……这事儿你问我??
我知道什么,当年这些事情有问题都是你告诉我的,还都是藏着掖着的,我能有给你说出什么金玉良言来。
姜丹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当年的老乾安王,也是没于瘴气。”
若是普通士兵,死伤做假,只要上下统一口径,天高皇帝远自然是不会被发现。但这位乾安王,先不说当年也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还是当今皇后的舅父,他的伤情,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除非……
“你可知如今的寿春,是何人掌权。”
寿春,是乾安王的封地。
老乾安王去世之后,是他的嫡幼子继承的王位。姜丹若对这位小乾安王倒不是很了解。但她去长秋宫的次数不少,倒是在那里听过几次这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好阿姊文修君进宫来,拿着当年皇后娘娘是在他家长大的事情要些有的没的。
文修君那人,自视甚高,心比天高,又实在是……不够聪明且不切实际,欧阳氏就曾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喜欢。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于公于私,都不好多说什么,只叫姜丹若对着他们敬而远之就好。故而,姜丹若只以为,那位远在寿春的小乾安王多半也就是和文修君一样贪得无厌一些,但现在听凌不疑的口气,还远远不止这一点?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凌不疑。
凌不疑冷笑了一声:“这位小乾安王,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是祖辈荫封犹在,文修君又拼了命的贴补他,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寿春如今,真正做主的,是彭坤。”
“彭坤是谁?”
“是寿春的守将,当年也是老乾安王的心腹。比起一个什么都不会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王爷,自然是这位彭将军,更得军心。”
姜丹若还是不理解:“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
旁的不说,但就是凌不疑自己,收服黑甲卫也不只是靠着“霍将军的外甥”这层身份,那是一刀一枪和他们一起杀出来的。
“若只是如此,自然没什么奇怪的。但——当年老乾安王中了瘴气,是这位彭将军拼死将老王爷背回来的。如今,他非但掌握这寿春,小乾安王和文修君还将他视作大恩人。”
姜丹若:!!!
姜丹若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觉得荒诞无比:“你是说,彭坤……”
“彭坤能有如今的成就,与当年密不可分。他出身寒门,战功累累却抵不过小乾安王一个出身。剑走偏锋,不是没有可能。”
凌不疑说的很简单,可姜丹若听得却是通体发凉。她狠狠喝了一大口热茶,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不是凌不疑从一开始就知道孤城惨烈的背后有巨大的阴谋,而现在凌不疑带着她一层层抽丝剥茧,只让她觉得比当年还要窒息。
凌不疑看着姜丹若这幅样子,不禁放软了语气:“可是吓到了?”
不,她只是觉得可悲。
她甚至不知道往后清明寒食上香祭祀的时候,应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本以为那年只是拼尽全力之后的无可奈何,却原来是一场机关算尽。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雍王的证词。或许确如他所言,他从未想过害死霍氏全族,只想为自己赚些钱财留条后路;那彭坤,也或许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出路,求个富贵,甚至是那小越侯,想的或许只是拖延几日为越贵妃当年受的苦出口气……却就如此阴错阳差,导致了古城城亡的悲剧。
她本以为自己是了解凌子晟的,却原来,她一直都不知道他日日夜夜都饱受如此的折磨。
也难怪,那日他会如此伏在自己的膝盖前说自己好累,也难怪那天他会冒天下之不韪私审雍王,也难怪他……从廷尉府的大牢内出来,就宛如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一般。
“子晟,”姜丹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凌不疑:“若非那日我发现了你的不对劲,你今日是不是也不会让我知道这些。”
凌不疑……凌不疑在这一瞬间,卡了一下,因为他确实没跟上姜丹若的思维。他还停留在孤城,还在担心姜丹若会多问些什么。
但他定神后,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倒也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姜丹若的这句话本也不是个问句。而是,他在刚刚忽然又有了想把一切孤城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姜丹若的冲动。
可……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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