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西,江之右,有个叫安德县的小地方。土地贫瘠,山匪猖獗,一年到头都有发生过往车辆被劫的事情。
当地衙门也不是不管,而是每次聚集了人力物力财力,结果都不能说是铩羽而归,每次都是一败涂地。接连几次都这样,别说官府了,老百姓自己就已经不相信了。
再有什么征丁聚资的事情,全都能躲则躲,破罐子破摔起来。
府衙向上反映了多次,但上面派下来的,也都是不顶用的。但是,也不能一直不解决。可是在也是既凶险又没有什么油水。
推来推去,这件事情就落到了刚刚换防回营的萧景琰头上。
上头没有拨人,下头对山匪也是一问三不知,萧景琰拿着这个烫手山芋,纯靠着自己的兵,一点点儿炸出的水花。山势易守难攻,他们在山里和那群山匪来来回回斗了两个月,才算摸清楚了门道,昨晚上半夜正式发起了进攻,打到了今天早上,才勉强结束。
赢得相当辛苦。
萧景琰是当今大梁皇帝的第七个儿子,是几个皇子之中唯一一个上过战场的,军功累累的。如今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依旧还是一个品级不高的郡王。
实在是,脏活累活干的最多,赏赐别说少了,那简直就是没有。
每次看着萧景琰堂堂一个皇子,就这样肩膀受了伤,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就地啃馒头的时候,阿蛮就忍不住感慨一声:“萧景琰,你真是我见过的,活得最憋屈的王爷。”
她和萧景琰是两年前遇见的。
两年前,北燕的皇子夺嫡初显端倪,老皇帝本事不大儿子不少,一个个儿的在自己老子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卯足了劲儿的想气死他。其中北燕六皇子被蔺晨抛出去似是而非的消息吸引到了琅琊阁,一掷千金之后,请了梅长苏去了北燕。
阿蛮原本是想和他一起过去的,但是临走前,梅长苏不带她。反而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好好游历一番。
于是,阿蛮就自己出了江左。三个月后就遇见了在山里和人打游击的萧景琰。
常年跟在梅长苏身边,阿蛮自然是知道萧景琰的。梅长苏自己虽然不说,但是黎纲他们总会说起以前的事情,那也是当兵的事情。
她想了想,就没皮没脸地凑了上去。当然了,也是在那场游击战里帮了忙的。
她来历不明,还把“我就是要赖着你”这个目的写在脸上,萧景琰道了谢之后,其实并不打算和她有什么纠缠的。但是架不住阿蛮没什么眼力见儿。
总之,那大半年,她就那么神出鬼没的跟着萧景琰。因为她的轻功确实好,而且躲起来之后萧景琰也找不到她,也真是拿她没办法。
软磨硬泡时间久了,也混了个编外人员的待遇。
这次来安德县,她也跟来了。攻打能成功,还是因为阿蛮做出了巨大牺牲,上演了一出美人计,和他们里应外合来着。
萧景琰对阿蛮这样评价自己,也不生气,毕竟也是认识了两年的人了,她什么性子,他也是了解的。
而且,阿蛮也没说错,身为一个皇子,他确实是,一直都憋屈的。憋的是一份天大的冤屈。
“殿下,山匪和赃物都已经清点好了。”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军官,列战英,萧景琰的副将。事情办的很细致,但也有棘手的。那就是被那群山匪抓上来的姑娘,都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有些山脚下还有家人,有些事寻亲戚路过的。她们中最大的不过十八岁,最小的才十岁,无一例外都被糟蹋了。
阿蛮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伸手抓过列战英的刀就往外走:“借你刀一用。”
“唉?雪见!你干嘛去?”列战英愣了一下,看着她气势汹汹地样子,连忙追问。男女有别,但之前剿匪的时候,都是一起趴在土堆里的,也就不那么啰哩啰嗦的喊姑娘了。
阿蛮也不瞒着,直言:“去阉了那几个杂碎!!”
列战英:!!!
“不是,你……”
“算了。”萧景琰抬了抬没绑着纱布的手:“让她去吧。我们不能干,不代表她不行。”
列战英哦了一声,倒也很诚实:“其实我也不是要拦她,但这不像是之前,有些事情咱们碍于规矩不方便就让雪见去。这……她毕竟是个姑娘。”
萧景琰:“……”
诚如列战英所言,他们是军人,事情都要按规矩来。否则,以他这尴尬的身份,有功没赏赐,有过必定罚,稍有偏差,轻一点的就是一顿训斥,重一点的,他自己都说不好。
但是,阿蛮不是。最初阿蛮缠着他的时候,就会主动去做那些不符合规矩,但是又能大快人心还让他们事倍功半的事情。动静闹的还都不小。把他摘得干干净净。随后时候,梁帝还是会骂两句,但也就是骂两句。又不是他干的,不能罚他什么。至于责骂,萧景琰反正都习惯了。
以至于现在,他们都主动干起这样的“监守自盗”的“勾当”了。毕竟,他们和阿蛮已经混熟了。
……
手起刀落之后,阿蛮还去办列战英洗了刀。涮了好几下,举起来,太阳底下看了看,没什么血迹了,就往边上一放。
又给自己也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提了提衣袖,弯腰给自己洗了洗脸。昨晚上到现在了,风尘仆仆的,脸上全是灰。
洗完抹了两把,又是那张比常人要白上几分的脸。
“给。”
一块干净的粗布毛巾。是萧景琰递过来的。
“谢了。”阿蛮也不客气,拿过来擦了擦脸,擦了擦手。然后又松了松自己的马尾辫,重新绑了一个。
“那些姑娘,你也去看过了?”
“嗯,去看过了。看见我,好些了。”顿了顿,阿蛮忍不住道:“比起她们,我真是太幸运了。”
认识两年,萧景琰也知道她也是被人捡回去的。
“放心吧,这些姑娘,我也尽力会妥善安置的。”
即便能妥善安置,但是经历了那样的遭遇,在这个时代,这辈子基本也已经毁了。余生她们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阿蛮叹了口气,胸口堵的慌。
这两年,她的心疾没有再犯过,可是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比让她吃药来的更不舒坦。
她其实极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她更不喜欢,在这样的感觉之后,她却无能为力。
萧景琰看着她,神情也很复杂。阿蛮有过的情绪,他都有过。
最初领兵之时的欣喜激动;第一次打仗时候的惶恐不安;第一次战后看见满目疮痍的迷茫无措;到如今……
兵者乃凶器,不得已而为之。
但不得已而为之,亦要有所作为。
“萧景琰,我想家了。”
忽然,阿蛮轻声说道。她想家了,想廊州,想江左盟,想黎纲,想飞流,想宴大夫,更想苏哥哥。
萧景琰虽然知道了她也是被人收养的,但是偶尔问及,她也不多说。不过也带着一股小姑娘的赌气,大有一种熊孩子故意出来闯名堂的任性。
两年了,还是她第一次说想家了。
“那便回去吧。”他说:“离家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
阿蛮走的那天,又换回了自己一贯的浅绿色衣服,还是当年离开江左的时候穿的,这两年没穿过几次,却被洗得半旧。还是那个斜马尾,也还是那支金簪。
萧景琰给她准备了马匹和干粮,还有一些盘缠。
“一路平安!”
“放心吧!靖王殿下!”阿蛮难得喊一声靖王殿下,笑得灿烂,带了几分狡黠,那张偏白的笑脸在阳光下都变得熠熠生辉:“后会有期!”
一人一马,策马扬鞭,何等潇洒。
萧景琰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阿蛮的背影。虽然是个姑娘,却也当得起一句起鲜衣怒马少年时。
一直到那人的身影淹没进了广阔天地,萧景琰才收回了目光。
怅然叹息。
若非他只是一个郡王,若非又是他这个郡王,凭雪见这两年的功劳,别说赏赐。若能得了机缘,日后的作为定不会输给男子。
列战英站在萧景琰身后,目送了阿蛮。又看这自家靖王殿下。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殿下,您是不是舍不得雪见啊?”
“嗯。”萧景琰倒也承认地恨大方。
“那殿下为什么不……留她呢?”列战英连忙继续说,大有一种现在追还来得及的意思:“这两年,您对雪见……雪见姑娘这般照顾,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您……”
萧景琰:?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萧景琰温怒,斥了一句:“我与雪见,并无男女之情!”
列战英愣了一下:“啊,那您,平日里那般照顾她。还允许她喊你名字?”
“……那是因为,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嗯,”萧景琰缓缓抬头,眺望天际,声音很轻,却透出了几分悲凉:“一位真正鲜衣怒马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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