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80

梅长苏也顺着太皇太后的视线转了过去，可他看见的，并不是自己梅长苏的身躯，而是边上的阿蛮。

她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一手护着他，一手点在他的后脑勺，隐约还能看见那里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只不过，这层光已经变得不太稳定了，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能破灭一般。

就像他现在的游离状态似乎也不够稳定。

但阿蛮原本就不够红润的脸颊如今已经苍白无比，她闭着眼睛，就连嘴唇也开始微微发紫。从头到脚都没有了半点活人的模样，比起边上梅长苏的躯体，更像是一个死人。

梅长苏浑身一惊，脑海最深处的某些记忆开始苏醒，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蹿了出来

“雪见！”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揽住了阿蛮。

“雪见？”

阿蛮听见了有人在叫她，但她甚至听不真切对方的声音。只是，那急切而又担忧的语气让她非常的熟悉，熟悉到顺应自己的本能努力睁开了眼睛。

“苏……”

她想喊一声“苏哥哥”但是在目光触及对方的面容时，却顿住了。

那张俊朗的，年轻的脸庞，不是她熟悉的梅长苏的面容。这一瞬间，或许是因为她为了让梅长苏最后见一见自己的太奶奶而是他肉体与魂魄分离耗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她的意识相当的模糊而且涣散，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呆呆的望着那张脸。

两人靠的极近，近到梅长苏也能清晰的看见阿蛮的每一根睫毛。他当然也看见了阿蛮那双清澈见底的瞳孔中，所倒映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现在的样子

——那是林殊的样子。

能再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对他来说本也是一件藏在心底的根本不敢奢望的事情，但是在这一刻，梅长苏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尤其是当他从自己的样子里清醒过来，而看见阿蛮的那张脸，看清楚了阿蛮那一脸困惑且不安的模样时。

是的，不安，这也是梅长苏自己能感觉到的属于自己的情绪。

“雪见……”

阿蛮嘴巴动了动，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声音，梅长苏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她回答了自己，只看着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也抖了抖，那一缕光也抖了抖。连带着梅长苏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好像抖了抖。

但，她还是坚持住了。

“她快坚持不住了。”太皇太后看着阿蛮的样子，忽然出声。

“太奶奶？”

“她是个好孩子。太奶奶很喜欢她。”太皇太后伸手轻柔的摸了摸阿蛮的发顶。

饶是梅长苏，已经习惯了长袖善舞，但是现在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了。

“小殊，纵然你有千般万般不舍，太奶奶也大限已至了。”

“太奶奶……”

梅长苏呢喃着，像个孩子一样迷茫的望着自己的太奶奶，望着她此刻脸上慈爱而有果断的笑容。

他缓缓地松开了阿蛮，撩了一下衣袍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不孝曾孙林殊，拜别太奶奶！”

然后，他利落的含泪起身，握住了阿蛮的手，把她的整只手裹进了自己的掌心。

没有了阿蛮的外力，他的魂魄立刻就被他自身躯体的强大引力重新吸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重新拥有了梅长苏的感知。抱着已经脱力的阿蛮，梅长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但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而猛烈的咳嗽起来。

在屋外的飞流在那一瞬间也感觉到了那股阴冷的气息消散了，当下也没有再拦着黎纲他们，自己也推开门冲了进去。

“苏哥哥！”

“宗主！”

“宗主！”

三个人七嘴八舌地关切的询问他和雪见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探了探阿蛮的鼻息，仔仔细细地感受到了一点点微弱的暖意才松了口气，然后让甄平去把宴大夫请过来。

他四下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是，除了黎纲和飞流，再无其他人。

飞流在一旁也一起看了看房间，又看了看屋外。他歪了歪头，扭回来望着梅长苏干巴巴的开口：“走了。”

梅长苏呼吸一滞，但又很快的放松下来，慢慢地垂下了眼帘：“是啊，走了。”

黎纲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当然了，他是从一开始就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走了？谁走了？宗主，您刚刚是见了什么人吗？”

梅长苏没有回答，只轻轻的拍着怀里的阿蛮，像是在哄她睡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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