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心中一动,
“皇上说得是。只是外人也就罢了,永璜和永璋到底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气过了便也算了。永璜抱病至今,什么人都不敢见,永璋也总是垂头丧气的,怪可怜见儿的。”
皇帝看她一眼
“女人的心思就这么温柔细巧,瑛贵妃也是,过于心软了!如懿,你一向是最聪明通透的,为什么落到了子女身上,便这般看不清楚。”
如懿一怔,似是有些赫然
“臣妾不过是个小女子,眼界短浅。偶尔能猜到皇上的心思也不过是侥幸而已,如何真能像皇上一样目光如炬呢!?”
“你一直生活在后宫,所看的世界不过是这紫禁城内的一方天空,难怪许多事被遮了眼睛。永璜和永璋的事 固然有他们不孝之处,但朕也明白,他们的不孝,却也不能全算在他们身上。朕最介意的,是身为朕的长子与三子,他们居然觊觎太子之位。他们为孝贤皇后守孝以来的种种举止,当朕都看不见么?一个自诩为长子,一个自诩为有生母可以倚仗争宠。这些行径,是当朕死了么?”
如懿见皇帝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底下蕴含的意味不容小觑
“皇上息怒。您正值盛年,阿哥们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尤其是永璜,哲悯贵妃去世得早,他一直没有生母教导,能倚仗的只有皇上您,他更不敢有这样的僭越之心。
“哼!再不敢,他也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圣祖康熙子嗣众多,长子允提有夺嫡之意,一直被幽禁而死。前车之鉴,朕如何能不寒心?”
如懿真的明白了,天家夫妻,皇族父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君臣一般,只能顺从。不,连做臣子也有直言犯谏的时候,他们这样的人只有低眉,只有顺从,只有隐忍。如懿沉默了,亦明白了永璜与永璋命运的可悲。或许海兰是对的,她游离于恩宠之外,所以可以看得透彻,一击即中。她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夜,如懿宿在养心殿,却是辗转无眠,她盯着枕边人熟睡中的面孔,眼角新生的细纹亦不损他俊秀的容颜,当真是个俊逸的男子。到底,他们都已经变了。他不再是翩翩少年,而是颇具城府的帝王;而自己 亦不再是娇纵任性的青樱了。
从养心殿出来,如懿接到消息说海兰已经在慈宁宫跪了一夜了,如懿连忙赶去,太后却在休息,等了好一会,太后从帘后出来
“哀家就知道,愉嫔罚跪,你迟早会来,因为这件事,少不得有你牵连。”
如懿忙起身行礼,
“太后万福金安,福寿康宁。”
“哀家有什么万福的?一下子折了两个皇孙在你们手里,牵连了纯妃好让你一人独大。这么好的算盘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哀家想闭上眼当看不见也不成啊。”
“太后的话,臣妾不明白。
太后看着宫女们布好早膳退下,笑着从福珈手中取过茶水漱日,然后慢慢舀着一碗燕窝粥喝了几口
“不明白?哀家只须看这件事中谁得益最多,便可以猜测是谁做的。怎么,瑛贵妃本与你都是贵妃,可惜你我知道她碍不到你,而纯妃子嗣众多,如今后宫可谓你一人独大,还有什么可说的么?不过幸好,除了永璋不懂事,皇上本就不喜欢永璋,总还有永璿和璟妍。儿女双全的人哪,总比哀家这样的有福气,更比你有福气。
如懿最听不得子嗣之事,她极力撑着脸上的笑
“太后的福气,自然是谁也比不上的。只是太后所言,无非是觉得臣妾算计了永璜和永璋。”
太后拿绢子擦了擦唇角,冷了脸色
“如今你的心思是越来越厉害了,永璋便罢了,连你抚养过的永璜都可以下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哀家忘记了,你肚子里何曾出过自己的孩子?养子嘛,自然不必太上心的。”
“太后错了。此次的事,哪怕是臣妾算计了两位阿哥,却也顶多是让他们受一顿训斥而已。只能说臣妾算计了开头也算计不到结尾。皇上这样的雷霆震怒,可以断绝两位阿哥的太子之路,连太后抚养皇上多年,都会觉得意外,臣妾叉如何能算计得到?”
“你是说,你与愉嫔都无错,是皇帝责罚太重?”
“臣妾不敢这样说。但太后心如明镜,皇上登基十三年,早不是以前凡事问询先帝遗臣的新君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和见解,旁人只能顺从,不能违背。即便张廷玉和高斌这样的老臣都如是,何况旁人。或许在皇上眼中,母子之恩,父子之情,夫妻之义,都比不上君臣二字来得要紧呢!”
如懿盯着太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就不怕哀家把你算计永璜和永璋的事告诉皇帝?你害了他的亲生儿子 他便容不得你了。
“若说算计,后宫里谁不曾算计过?太后一一告诉了皇上,也便是让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后舍不得的。”
太后冷笑
“哀家舍不舍得,是哀家说了算。再者娴贵妃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如懿灵光一闪
“臣妾自是不敢与瑛贵妃比真心,皇家还有那么灵秀的女子倒是难得,也是皇上护的紧,竟是未然纤尘……”
太后定定的看了如懿一会儿,好半晌,笑了
“你既然来了,哀家也不能不罚你,可为什么罚你,哀家也不能张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皇家的颜面。这件事,哀家便记在心里,你走吧。
“多谢太后。”
如懿也很是松了口气,心下更是安定了些。昨儿猜到皇上恩深情重背后的打算,加上皇上久久不封继后一事,她已然大概有了想法,如今见太后不曾拒绝自己的橄榄枝,便知自己登临后位只怕指日可待了。太后与瑛贵妃虽都是钮钴禄氏,可皇上打定了主意不叫二后并立,对于钮钴禄氏而言,都是半路亲人,自然谁的利益大便选择谁,太后辉煌了半辈子,岂能接受屈居小辈之下。如此她的可能性便更高了。
娴贵妃走后没多久,弘历便来了慈宁宫,母子二人很是规矩的问安近况,和煦有余,温情不够。太后谈了没几句,从皇上的龙体,到瑛贵妃的调理,便是皇嗣都问候了一遍,才进入正题
“皇帝是念旧情的人。哀家冷眼看着,你的许多嫔妃,年轻的时候你待她们不过尔尔,年岁长了倒更得你的喜爱了。譬如孝贤皇后,皇帝哀思多日,从未消减。但有件事皇帝也不能不思量,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后位久虚,人心浮动,皇帝在前朝也不能安稳。
皇帝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刚刚的轻松氛围一去不复返
“皇额娘,恕儿子直言。孝贤刚刚去世,儿子实在无心立后。若真要立后,也必得等皇后两年丧期满,就当儿子为她尽一尽为人夫君的心意吧。”
“皇帝长情,哀家明白。可六宫之事不能无人主持,瑛贵妃与娴贵妃都是贵妃,本可以一起料理,只是瑛贵妃身子弱,也怕经不住事儿,纯妃和嘉妃都是潜邸的老人儿,资历,位分,子嗣都是够的。或者,皇帝可以先封一位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
太后好似不上心的说道,眼见皇上并无顺势之势,心下遗憾却也略松口气,
“昨日哀家看到璟妍与永璿来请安,满宫除了孝贤和瑛贵妃,只有纯妃了!儿女双全的人,真真是有福气啊。”
许是提到了弘历的软和点,气氛微不可见的放松了些,
“若以子嗣论,纯妃有永璋、永璿与璟妍。嘉妃有永珹、永璇。嘉妃腹中这个孩子,太医说了,大约也是个阿哥。纯妃性子温和婉转些,嘉妃张扬犀利。”
“但你都不属意?可娴贵妃的家世,你是知道的。”
太后虽听懂了娴贵妃的暗示,但想到昔日景仁宫仍会有郁气,不免多试探了两句,
“没有家世,便是最好的家世。”
弘历不以为意,他已经不是初登基的时候,需要后宫前朝平衡方可立足
“你是怕有人倚仗家世,外戚专权?这样看来,乌拉那拉氏是比富察氏和钮钴禄氏合适,但纯妃的娘家也是小门小户,且纯妃有子,宫中,子嗣为上。
皇帝坦然自若
“正因无子,才可以对皇嗣一视同仁。
“好,好!原来皇帝已经打算得这样周全了。原是老太婆操心过头了。只不过先帝在时,有句话叫满汉一家。纯妃是汉军旗出身的,你可还记得么?”
太后有些气愤,实在不知乌拉那拉氏有什么好的,非逼得皇上立她为后不可!
“皇额娘为儿子操心,儿子都心领了。先帝是说满汉一家,所以纳了许多嫔妃都是汉军旗的。但要紧的当曰上,皇后也好,新帝的生母也好,都是满军旗。皇额娘不也是大姓钮祜禄氏么?其实当年皇阿玛在时,疼爱五弟弘昼不比疼爱儿子少,但因为弘昼的生母耿氏乃是汉军旗出身,才失之交臂。皇阿玛的千古思虑,儿子铭记在心。皇额娘,儿子已经不是黄曰小儿,也不是无知少年。儿子虽然是您一手调教长大的,但许多事,儿子自己能有决断,可以做主了。”
弘历终究不想闹得太僵,语气虽温和但坚定。
气氛瞬间变得冷凝,太后凝神思虑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罢了。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主意。你既然心里选定了乌拉那拉氏,哀家说什么也无用了。你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吧。但哀家不能不说一句,没有家世没有子嗣的皇后,会当得很辛苦。”
“皇额娘说的是。日子是自个儿的,至于辛不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娴贵妃若不能顺应,便是她自己无能,儿子也无法了。”
皇帝很是现实,说罢直接起身告退了,
“前朝还有事务,儿子先告退了,晚上再来陪皇额娘用膳。 ”
太后点点头,目送皇帝出去。
“娴贵妃说得对,皇帝果然不是刚登基的皇帝了。皇帝如此桀骜,若是新后再不能把握在手中,哀家在后宫的地位岂非形同虚设?”
“太后的阅历,后宫无人能及。娴贵妃也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何况,皇上不是说了先不立后么,只是皇贵妃而已。太后自然可以慢慢瞧着。”
太后无奈一笑,深吸一曰气:
“皇帝大了,哀家老了!”
“太后别这样说,便是立了后,这一个无子的正妻,和陪伴数十年,有子有宠的贵妃,可是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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