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在办公室里听同事安慰一通之后,觉得心里那口堵着的气终于通了些,才拿着名册起身去班里。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离定好的班会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谢俞并不是有意迟到,他把所有东西整理过之后才往教学楼走,耽误了一点时间,谢筱琳已经在走廊等他了,但又想去有东西没拿就先让他去。本来已经做好被拦在班级门口的准备,没想到班主任来得比他还晚。
谢俞刚经过窗户,原本人声鼎沸的教室突然安静,大家坐姿端正,目视前方,虽然黑板上什么字都没有。
“同学们,鄙人姓刘名存浩,没错,刘存浩。相信大家或多或少也在江湖上听到过我的传说。去年我担任了高一七班班长这个职位,在管理班级这一块非常有经验,但是我希望,等会儿如果要评选班委——千万不要选我。”
所有人安静如鸡,只有一位男生还站着,背对着窗户,滔滔不绝地继续讲。
挺油嘴滑舌的一个男孩子,说话的时候手情不自禁地在空气中来回比划:“不要选我,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特别是在座从来没有当过班长的人,我觉得非常有必要给他们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
周围有人朝他疯狂眨眼暗示他看窗外,可是这位刘存浩同学丝毫没有领会这其中的意思:“……总之就是别选我,你们干啥,不要冲着我抛媚眼了,我没有早恋的打算。”
——直到谢俞抬手敲了敲门板。
刘存浩顺着声音看过去,瞬间哑口无言:“……”
他同桌压着嗓子小声说:“浩哥,刚才大家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您还在自我沉醉。”
刘存浩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坐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有事不能他妈直接说吗,眨巴什么眼睛。”
谢俞这个人成名早。
早在刚入校的时候,他和妹妹就因为抄袭风波,大家心目中有了一个作弊之神的形象。
刚开始大家讨论的方向都是:这个人牛逼啊,牛逼得不行,中考都敢作弊,听说他俩原来的成绩再翻两翻都不可能考上二中。
后来谢俞由于翘课在校外跟人打架,一个对五个,全校通报处分,大字报贴在告示栏里贴了近一整个学期。一战成名。
于是那些人就想着挑软柿子捏,准备去找谢筱琳麻烦,结果她一拳直接把对面领头的给砸进医院,愣是让这场对局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所以我们要记住,人不可貌相。
谢俞此刻站在门口,单肩挎着书包,手还插在裤兜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班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就算是请了病假没来的,听到分班情况也叫班里相识的同学用书包帮忙占位置,生怕开学的时候身边坐个活阎王。
谢俞四下看了两眼,只有第二组最后一排两个位子空着,于是不紧不慢地后排走。
有同学交头接耳说:“咱们这样好吗,这样不就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俩万一产生什么化学反应,会不会把班级给炸了?”
“那你去跟谢俞坐一桌?”
“……我还不想死。”
这个时候谢筱琳进教室了。
教室里的声音仿佛小了几分,不过谢筱琳也没多大在意。她看着谢俞单独一桌很满意,没错,如果不是她临时找借口离开一下,谢俞就非常有可能和自己同桌。
就是苦了自己,谢筱琳眼睛扫了几排,最终视线落到谢俞前面的位置。尽管旁边有人坐,但那个人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周围是谁,她旁边的座位也没有用东西占着,正悠哉悠哉的看着书。
谢筱琳无法,只能去那个位置上做好。刚一坐下就听见班上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置到底是怎么坐的!”
“别说了,学神和校霸坐一起,好浓的火药味。”
……
谢筱琳因为有书挡住也没仔细去看新同桌的脸。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徐霞终于捧着书进班:“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吗,还差谁?”
刘存浩说着不当班长不当班长,但是当班长当习惯了,身体不受大脑控制,条件反射举手站起来:“老师,差一个。”
谢俞昨晚也跟着喝了点酒,到现在还头晕,直接枕着手臂趴桌上睡了。
徐霞看了几眼,目光在最后一排某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皱着眉移开视线:“没来的就不管了。等会儿班会散会之后去楼下拿书,都知道在哪里拿吧?接下来我简单说几个班会要点……”
徐霞不想管那个迟到的,迟到的却大摇大摆找上门来。
“报告——”贺朝站在门口,非常有礼貌,“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门口这人身形出挑,黑T恤、深蓝色牛仔裤,脚腕处往上折起来,说话的时候带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小女生争抢的热门人物,属于犯了事看他几眼就能消气的类型。
完全不像那些懒懒散散看起来没个正形似的混混,还挺精神。
徐霞有点诧异。
她之前没教过谢俞、谢筱琳和贺朝,但是遍地流传的事情倒是一件不落地都听说了,脑海里脑补的一直是一个走路松松垮垮、不学无术、动不动就踹桌椅、连衣服都不会好好穿的男孩子和一个打着耳钉、画着浓妆、留着杀马特发型的不良少女。
今天倒是都见着了——虽然对谢俞的印象只有一个后脑勺。
徐霞孩子都快上初中了,没有那么多小女生的心思,该看不顺眼还是看不顺眼,正要拿他出出气,话跑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贺朝伸出手,从边上拽出来一个人:“请组织上允许我讲一下我迟到的原因。”
圆镜框跌跌撞撞地从边上直接被贺朝拽出来:“大家好,我是高二八班沈捷,今天我在走廊上突然发病,多亏贺同学见义勇为,我有慢性……额慢性……”
突然忘了自己得什么病的沈捷支支吾吾半天。
贺朝提醒他:“慢性非萎缩性胃炎。”
“你就不能给我设定一个简单点的?”沈捷说。
贺朝:“名字长一点显得厉害。”
徐霞一肚子气发不出。
这两个人把她当傻子忽悠呢?
“你们这一唱一和,唱戏呢?”说完,她往台下一指,“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先找空位坐下,就那个,那个趴着睡觉的边上。”
趴着睡觉的谢俞动了动,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感受到好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他撑着脑袋坐起身,缓缓睁开眼:“……”
贺朝:“……”
气氛有点奇怪。
还很微妙。
刘存浩给同桌递过去一张纸条,在上面写道: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同桌回:我已经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了,很凶。
但是万众瞩目之下,贺朝只说了两个字:“两位朋友?”
谢俞:“……”
“缘分啊。”贺朝又说,“这么巧。”
“谢筱琳:“我不觉得这是缘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三位大佬到底是什么时候跨越东西两楼建立的友谊,高二三班全体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他们本来都脑补好了一个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景象。
徐霞简单说了一些事情,座位安排、班委选举,还留了几样科目预习作业,以希望大家能够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学期为结束语结束了第一回合。
“接下来还有一点时间,我按照点名册,点到的同学上来,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
在一片掌声中,贺朝也跟着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
谢俞头晕,又低头趴下去。
“……”
“我叫万达,我的兴趣爱好很多,比如看书、运动……”
“大家好,我叫薛习生,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奋斗、努力、进步。”
“傅沛。”
“丁亮华……”
贺朝听了一会儿,抬手拍拍谢俞的肩,侧过头问:“哎,你知道谢俞是哪个吗?”
谢俞趴在桌上,也侧过脸看他:“啊?”
台上一位同学性格腼腆,说起话来像蚊子叫,他憋了半天兴趣爱好,最后憋出来两个字‘游泳’,走下台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
贺朝又补了一句:“就是那个,西楼的,涂黑色指甲油的非主流傻逼。”
贺朝对那位传说中的西楼老大有点好奇,西楼谢俞一堆丰功伟绩贺朝都没怎么在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黑指甲油这个情节记得特别深,在班里盯了一圈了,只能感叹那人真人不露相,指甲油说卸就卸,硬是没看出来到底哪一位才是。
谢俞看着他,神情复杂。
谢俞那边被“黑色指甲油”的话题包围,而谢筱琳则是在骚扰她的新同桌。
当她的新同桌在徐霞来了之后就放下手里的书,谢筱琳才看见她的脸。
“擦?竟然是你。”
谢筱琳压低声音说。
“那个昨天买酸梅汤饮料的那个面瘫小不点儿?”
新同桌:……
“我说。”谢筱琳又凑近一些问道,“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这里是高二,高一在旁边的那栋楼。”
新同桌:???
“或者是你有什么疾病吗?怎么和我刚上初一一样高?”
谢筱琳的新同桌在她们这个年纪算是偏矮的,能比她矮半个头还多。
……嗯,目测一米六整。
不知道是不是谢筱琳的幻觉,她感觉自己的新同桌正在强忍着不冲她翻白眼。
这场无营养的话题总算结束了,因为谢筱琳又想到别的事。
“欸,你说我们班里好像还有一个期末考第一的学神,叫千幸对吧,你认识吗?”
她们的前桌听见谢筱琳这么问又开始小声说起来,新同桌摆弄笔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下一个,千幸。”
然后自己的新同桌就在谢筱琳震惊的眼神中走上去……
“千幸。千纸鹤的千,幸福的幸。”千幸的音色和本人一样清冷,波澜不起的音调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今年17岁,没有跳级没有走错年级,身体健康没得侏儒症,生长激素和甲状腺激素分泌正常。”
虽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前方的,但谢筱琳总感觉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
等千幸回到座位后谢筱琳就没有刚才那么有兴致的和她说话了。
谢筱琳开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这个小不点儿学神同桌,其实除了身高她的脸也有点儿像十四五岁的小孩,当然这是在忽略她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后。
“……别看了。”
许是谢筱琳的目光太过灼热,千幸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额……”偷看别人被发现,谢筱琳心里多少有点儿尴尬,“我不是……”她还没被一句话说完,于徐霞便在台上喊:“下一个,谢俞。”
谢俞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没去看贺朝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他走上台,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谢俞’两个字。笔锋凌厉,相当漂亮。
然后他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扔,顺便拍掉手上沾的粉灰,来了一段简短精炼的自我介绍:“谢俞,还有,我不涂黑色指甲油。”
谢俞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某位傻逼的,可是那位姓贺的傻逼没有丝毫尴尬。甚至在一片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寂静当中,傻逼率先带头鼓掌,给足了同桌面子:“好!说得好!”
谢俞:“……”
操啊。
等谢俞做完自我介绍回到座位上,贺朝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的手看,谢俞闲着没事正在纸上随便写写划划,被盯地摔了笔:“你有病啊。”
贺朝说:“你真的没涂?传说中的你可不是这样啊。”
西楼大佬的传奇里,指甲油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起码贺朝当初真正记住谢俞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非主流指甲油。
“……传个屌。”
贺朝直接去抓谢俞的手:“你别动,我看看。”
谢俞没想到他会直接来这出,等回过神,手已经被贺朝抓在手里。
谢俞手看着挺秀气,甚至有点温柔。
干净纤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剪得整整齐齐。
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那会儿,顾雪岚提议过想让他去学钢琴,说他手指又细又长的,挺合适。结果谢俞抡人抡得不亦乐乎,几乎每天都有家长带着孩子往他们家里跑,说你们家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打人呢。
顾雪岚就再也没提过钢琴的事。
贺朝刚抓上手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谢俞整个人直接炸了,他把手抽回来:“……操,你这个人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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