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课多事之秋,说的便是今年的大兴。
先是耀州尚未解决的水涝灾患,再是突发宫变,而后是将军府被灭。
更有西北十三族,以羌戎为首,集结兵力,撕毁原先与大兴签定的合约,以联姻公主新婚之夜故于大兴为借口,进功觊觎多年的大兴西北边陲,消息传至盛京,朝廷内部,无不震撼。
大兴因水涝与宫变之事,本就尚在疲惫期,而常年驻守西北,对西北战防御略熟悉无比。
且让西北十三族畏惧的守将楚氏一族,刚被帝王灭了门,所以如今羌戎族进攻,打了大兴一个措手不及。
承光殿内气氛一如每日早朝时肃穆庄严,而因这两日西北传来的急报,使得整个大殿气氛更加压抑。
安定烈跪下,嗓音铿锵有力的道。
“如今羌戎毁约,突然进功西北,西北鱼阳、南冀二城已经失守,还请皇上及时发兵。”
拓跋宏沉吟片刻道。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某位大臣站出来发话。
“联姻公主死亡一事,乃相府侍卫所为,与相府脱不了干系,臣以为,理应再次惩处丞相,以平羌戎之怒。”
说话的是此次宫变中唯一没有受波及的三少之一,年逾六旬的太子少傅李季,向来主和不主战,学识倒是渊博,只是平生最怕打仗。
拓跋踆蹙眉道。
“李大人莫不是以为,羌戎进攻,是为了联姻公主打抱不平?丞相已受过处罚,如今身赴耀州赈灾第一线,耀州尚在水深火热中,此时若处罚丞相。
其一,至耀州民众于何种境地?其二,你大人觉得,此法有用?”
李季瞬间哑口无言。
“……”
站在一旁的景庄,出列发表见解。
“皇上,安将军与睿王所言,甚是在理,羌戎对我朝西北诸城,早已虎视眈眈,如今不过是趁我们大兴水涝严重之际,进攻西北诸城,未免欺人太甚……”
说罢,跪下道。
“臣也请求及时发兵。”
除了少数大臣,其余都是主张发兵平西北,而且他们也知晓拓跋宏的心思,不可能任由羌戎侵占大兴领土,出兵是必然,只是这领兵人选,就有些难办了。
朝中文臣占多数,残酷的西北战场,且不说能不能打,单从行为方面出发,在繁盛太平的京城呆久了,他们也不愿前往。
拓跋宏微眯眼眸,少了一圈或跪或立的诸臣,缓声道。
“说起发兵前往西北,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领兵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不就在天牢吗?
拓跋宏话落,殿内有一瞬的安静,半响……
忽然安定烈出声道。
“臣斗胆,向皇上推荐楚将军。”
拓跋宏冷笑道。
“楚将军?朕没记错的话,他如今可是戴罪之身。”
安定烈接着道。
“皇上,羌戎此次进攻迅猛,楚将军镇守西北多年,对西北诸城攻守防御了然于心,若是楚将军能领兵前往,不出三月,定能解我大兴西北之危。”
拓跋宏语气里透着不削与嘲讽。
“安将军的意思是,让朕赦免他?”
安定烈辨不出拓跋宏的意图,垂首道。
“臣不敢。”
拓跋宏看向安定烈。
“不敢?话说回来,安将军也是朕亲封的大将军,难道此事西北战事,安将军不能出战?”
安定烈垂首,恭敬的道。
“臣的才能不及楚将军一半,此次战事,臣并无战胜的把握,为了西北万千将士百姓的性命,臣不敢贸然领兵。”
拓跋宏收回瞥安定烈的视线,看上其他人。
“安将军的提议,诸位爱卿如何看?”
景庄带头附和道。
“安将军的提议,甚好……臣附议。”
苏予泽迈步上前。
“臣也附议,大兴现下内恍外患,正是用人之际,楚将军既有为将之才,皇上可让其趁此次出征,将功补过。”
苏予泽说完,其余的朝臣纷纷附和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时间,朝堂请求赦免的声音淹没了为数不多的反对者。
他们或是真心想要请求帝王赦免,或是只因战事吃紧,抑或是人云亦云……
总之,不管是为国还是为已,谋私还是谋利,大半的朝臣都觉得赦免楚皓旸,让其出征西北,是最好的安排。
拓跋踆蓄着暗芒的眸子轻轻扫了扫四周的朝臣,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一点,可看着龙椅上久久不表态的拓跋宏,手心还是隐隐有些虚汗。
良久,拓跋宏眯了眯眼,沉声道。
“既然诸位爱卿一致请求赦免楚将军,为了西北早日结束战事,朕便赦免楚将军,允其戴罪立功,若能无定此次羌戎之犯,将军府涉嫌谋反一罪,朕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众臣自然高呼“皇上圣明。”
而后便是拟旨,赦免,行封。
八月十二日,拓跋宏下旨赦免楚皓旸,命戴罪立功,任三军统帅,整顿兵马,三日后发兵前往西北。
乾德殿外,天色暗沉,渐渐沥沥下着雨。
拓跋踆看着如今终于出了狱即将从回西北的少年将军,本该替他高兴,可一想到将军府被灭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心的情绪有些复杂。
“皓旸,三日后就要启程去西北了,你若有需要准备的,尽管告诉我。”
楚皓旸往日星辉般的眸子此刻满是淡漠和疏离,看着眼前下个不停的雨,淡声道。
“不必要烦了,多谢睿王厚爱。”
拓跋踆眸底闪过一抹痛色。
“皓旸。”
楚皓旸转向拓跋踆,忽地勾唇。
“不过,若是睿王觉得于我有愧,带我去见个人。”
拓跋踆,猜到他要见的是谁,沉了沉眸子,点头。
“好。”
潮湿阴暗的天牢,楚皓旸看着牢里落魄邋遢的女子,唇角微勾,清朗微沉的嗓音没有丝毫温度。
“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安陵听到熟悉的嗓音,猛然抬头,见眼前人身穿铁甲寒衣,眼里闪过慌乱惊恐。
“你……你……”
楚皓旸挑眉道。
“惊讶吗?本将军没死。”
安陵点头,复又摇头。
楚皓旸缓步靠近缩在墙角的安陵。
“对了,本将军来看你开心吗?”
安陵脏兮兮的小脸上神情几度变幻,颤声道。
“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楚皓旸似乎在思索。
“带你走?算是吧!”
安陵听到楚皓旸的话,眼底燃起光芒, 只是这光芒还未从年底传至眉梢眼角,便又被突来的话浇灭。
楚皓旸眉眼带笑,笑容阴冷,就好像从地狱走来的修罗。
“本将军过两日要去西北了,走之前,想着相识一场,怎么都要送郡主一程。”
安陵被神色凛冽的少年将军逼到墙角,那日颈间的冰冷寒意仿佛就在眼前,猛地摇头。
“不是我害的将军府……不是我……”
楚皓旸手微动,剑出削,眸底寒意乍现。
“不是你,那是谁?”
安陵瞥过冰冷剑峰上闪过的寒光,颤抖着闭眼,结巴道。
“是……是叔父,叔父说,我要是能指证将军府谋反,便不用死了。”
安陵睁眼,满脸的泪水。
“我不想死……不想,父王与太子谋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楚皓旸嗓音蓦地提了三分。
“不关你的事?那与我将军府又有何干?”
安陵拼命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想死……”
楚皓旸语气冰冷。
“若没你没你父王这个突破口,拓跋宏他即便想处置将军府,也不会这般迅速,现下郡主和本将军说同你没关系,哼,郡主这怕死的程度,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楚皓旸眼眸寒意一瞬到达极致,最后瞥了一瞬,眼前颤抖的人,抬手。
安陵瞳孔蓦地放大,尖叫。
“别杀我,不是……”
楚皓旸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
利刃没入胸膛,安陵瞬间毙命,睁着惊恐的双眸,直直倒了下去。
楚皓旸漠然拔出佩剑。
“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那还真是……一文不值。”
狱官听到动静,慌忙跑进狱中,看到眼前乎持佩剑,剑尖尚在滴血的红衣将军,惊诧的同时心底染上惧怕。
“将……将军。”
狱官转向一旁面色稍好一点的拓跋踆。
“睿王殿下,这……将军杀了郡主,下官怎么同皇上交代?”
拓跋踆看着楚皓旸,没有说话。
楚皓旸微挑眉,淡漠的嗓音。
“此处潮湿阴冷,环境恶劣,郡主难以适应,畏罪自杀。”
狱官为难的看向拓跋踆。
“这……”
拓跋踆瞥了狱官一眼,淡声道。
“就按他说的上报。”
狱官对着转身离去的两道身影,行礼。
“下官明白了,多谢睿王殿下。”
其实一个犯有谋逆之罪的藩王之女,狱中畏罪自杀直接上报便可,拓跋宏根本不会过多在意。
只是这人是将军亲手杀的,却要他们上报畏罪自杀,如此欺君之事,若无人首肯或是支持,那一日拓跋宏真要追究起来,不是他们这些狱卒小官能承担的。
毕竟,为帝者,多喜怒无常,官场沉浮,行事间,以防万一总归是好的。
是夜,某条深巷,苏予泽看着被逼到角落的青衣女子,唇角勾起一个看好戏的孤度。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跑回西北岂不最好?”
无意瞥见四周毫无缺口的局势,擦掉唇畔的血,无力地咳了两声。
“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回西北的?”
苏予泽一副认真回答问题的模样。
“我不仅知道你今日起启西北,我还知道你安排了……嗯,似乎是上百号人,准备行刺我大兴即将前往西北的将军。”
无意眼底闪过几分惊诧,沉声道。
“他们人呢?”
那是她在大兴最后的精英人手。
苏予泽笑道。
“你说呢?不把他们都解决了,难不成留着在大兴过年?”
无意一阵怒气涌上心头。
“你……”
苏予泽接着笑道。
“让我猜猜,你是废太子的人,还是羌戎二王子楼虞的人,亦或是羌戎王的人?”
无意凝眉不语。
苏予泽摇头,颇为可惜的推翻他自己的猜测。
“可惜,都不是。”
无意一惊。
苏予泽缓步逼近,湛蓝的眸子里忍着笑意。
“你是羌戎大王子楼羯的人。”
无意不言话,算是默认。
苏予泽在离无意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勾唇缓声道。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无意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
苏予泽轻启薄唇。
“羌戎大王子楼羯,五日前,被羌戎王踢死了。”
无意气急攻心,咳出一口血。
“不可能!绝不可能!王怎么可能……”
自从太子谋反事发,他一直被苏予泽暗中追杀,简直到了步步紧逼的地步,根本没有机会与大王子那边取得联系。
还得安排人手刺杀楚皓旸,若刺杀不成,届时西北被平,就算了下势力最强的二王子楼虞,帮大王子谋得王位又如何。
所以一听到楼羯被踢死的消息,她是不愿相信的,可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没骗她的必要。
无意眼神死死的盯着苏予泽。
“他……他为什么会被赐死?”
苏予泽笑意不明。
“轻薄自家兄弟的王妃,未遂,企图杀人灭口,这般德行有亏人,羌戎王怎能容得下?”
无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语气激动的道。
“轻薄王妃?不可能,王不是那样的人!”
无意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柔弱的和亲公主,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是她,拓跋明月,是她下的圈套!”
无意反应过来,无力自嘲。
“你们这个公主,表面柔弱至极,实则比谁都能算计,有她在王宫,羌戎以后……”
苏予泽轻笑打断。
“以后如何,你这是不用忧心了,现在,就让本官请你到刑部做做客吧。”
无意眼眸微颤。
刑部,若是被这个人带进刑部,生死已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无意多处受伤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听到眼前人的话,蓦地一提起最后的力气,想要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药。
只是下一瞬,早有人闪身捏住她的颌。
苏予泽转身,嗓音淡然。
“在我眼皮底下,想自杀……没那么容易。”
长青看着毫无挣扎之力的无意,开口道。
“公子,她身上已经没了有用的消息,还要把她带回刑部吗?”
苏予泽冷冷的应了句。
“带。”
说罢,忽她勾唇。
“留着一口气,给她最`好’的招待,他与我,与大兴之间的账,就从去年七月初五宫宴那日算起。”
长青一愣。
“……”
去年七月初五宫宴,小姐在宫中差点被人陷害……这都多久的事了,公子这记仇的,还真是……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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