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迷糊,喉咙沙哑得厉害,朦胧中唤了落儿好几声,都得不到应答。寂静的殿庭中,只有几个洒扫婢女安静的干活。
今日的凉汐殿,死一般的寂静,安静得像一片死水,没有一点生机。
几乎寻遍了院中每个角落,都不见落儿的身影,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抓住身边的婢女“落儿呢。她人呢”小婢女惊慌的跪了下去。她说,“回娘娘话…浅落,浅落今日于轩辕台上,被赐杖毙…”
小婢女的声音带着凄凄婉婉的悲切,更多的,还有怕被牵连的恐惧。
我慌乱的倒退几步,扶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嘶哑着问她“凭什么!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可是这世间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桩桩件件,寻得到什么因果
等我跌跌撞撞的跑到轩辕台的时候,只见到,漫天台阶淌着鲜红的血水,那些血水从台阶一层一层流到了我的脚边。
那个说会一直陪着我的小丫头,她被赐死在这座紫槿城最高的地方。
她的身体朝着凉汐殿的方向仰望,我仿佛看到,她到死的那一刻,拼了命的要往我身边爬。那个时候她在想,以后这个深宫里,就只有我了。
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我才敢一步一步爬到那个最高地方,去看一眼我的小姑娘。
她那么乖巧,那么安静的躺在骨血中。
看到我的时候,那张满是血漬的小脸努力扯出一抹笑,她努力爬到我的脚边,用最后的声音说“对不起…”那双被打得骨肉分离得手中,紧握着一颗白兔奶糖,到死的时候都没有放开。
一杖红啊,那么厚得板子落在她的身上,打到筋骨尽断,打到血肉模糊,她那么娇柔的身子,是怎么承住这种酷刑的呢?那时候她一定在撕心裂肺的唤着我…
“落儿…”我一遍一遍的唤她,用力晃她,似乎这样做,她就能醒过来一样。
可是任凭我怎么做,我的落儿都不睁眼看一看我。她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她越来越冷,我越来越害怕,我慌乱的将她抱进怀里,想将温度分给她。
她明明说过会陪我一生的,她为什么做不到!她为什么要骗我!
我慌乱的抱着她道“落儿,落儿,你快起来,槿颜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她那么喜欢槿颜花,一定会起来的…
风轻轻的吹,明明是夏末的风,却冰寒入骨,冷得人伤心断肠,地狱天堂,原来只在一瞬之间。
我的世界好像死了一般。
胸口一阵蚀骨生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空中,溅落在地面。
……
天命给软榻中的夏七夕把了脉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紫槿轩,最后道“我就是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把她逼得心如死灰…”
“…我只是用自己法子护着她”他咬着唇,最后低低的说。
天命见到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息道“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恨上了你,再想重归于好,可能有些困难”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恨透了他。从边关一战,两万将士以身殉国,再到被拒城门外,安亦初挥剑自刎。
绯羽夜的确布得一手好杀局。那个营中出现的奸细,可是将她和他之间的缘份斩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隔着安亦初父子两条性命,现在又加上苏浅落,恐怕,他和她之间,已再无半点可能。
“天命,你有没有一种药,吃了可以忘记一些事的药”紫槿轩坐在夏七夕身边,冰凉的指尖抚在她的脸颊,神情恍惚又温柔。
“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变态的药”天命一脸吃噎模样。
“我该怎么办…”他第一次这般无助。
神色悲戚又无助。
她恨他…他该怎么做…
“帝君…诚然,你护着这段缘份的法子有点极端,但着实很用心了…”
……
殿外的方桌旁,紫槿轩正神情冰凉的饮着杯茶,天命提着两幅药走了过来,添了杯茶,便将将药递过去给他道“这是我为小娘娘开的两帖子药,这服你分三次煎给她服下”
紫槿轩看了看他中的另一副药道“这是什么”
天命看了看手中的药,想了想还是递给了他“这是我给娘娘开的堕胎药,方才我为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有了身孕你知道吗?不过,你也别担心,这服药喝下去,落孩子不会疼…”
紫槿轩明显被他的话惊着了,抬着茶杯顿在那里,半响,才道“也不晓得本君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她有身孕他早在血洗安氏一族那天就知道了。可是眼下她恨他得紧,想要重归于好将她送去金璃国他姥姥那里养胎,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只能将她软禁在身边护着。办法着实有些极端,却也是唯一能行的。在与绯羽夜的这场权利搏杀,他早已经运筹帷幄,可是却在她这里失了算。所以早布好的这局,只能换成护她的盾。
“我说呢,你每天逼她喝药做什么!原来是安胎药…啧,帝君确实用心良苦”
……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子骨一点力气都没有。
“落儿,我好饿,有没有备我喜欢的桂花糕”我坐在软榻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刚想起身穿鞋子,殿中的那个小婢女跪了过来道“娘娘,甜点已经备好了,只是奴婢不知娘娘喜爱桂花糕,还请娘娘稍等片刻,容奴婢去吩咐一声御膳房”
望着面前的陌生的面容,我的心生了一分酸楚“你不是落儿…你不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落儿呢?她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你去把她找来”
“娘娘…”小婢女为难的望着我,我难过的跪下去抓着她的手臂道“你去给我找落儿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我只有她了,只有她了…”我卑哀的祈求,却让小婢女更加为难。
“娘娘,浅落回不来了…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她怎么回不来了!她回得来!她只是贪玩去赏槿颜花了而已!”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都不是落儿…都给我滚出去!”赶走了一屋子婢女后,我无力的跌在地上,任无边的黑暗寂静吞噬。
再也没有落儿心疼我了…
再也没有落儿陪着我了…
在这个悬着红颜枯骨,满是美人心计的后宫,终究是只剩下我一人了。
……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了,你不担心?”天命摇着扇子看着那道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面前面容清冷的紫槿轩,忍不住一问。
转念又一想,是了,就算心上如何撕裂的疼,脸上也不会有什么表情,所以世人都觉得他冷心冷情。
这时,那道紧闭的门缓缓打开,迎着光,那道白色身影赤着脚站在那里,一夜之间清减了很多。面容罩着一层晦暗不明的意冷心灰。仿佛没有半点生机的,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子薄如纸,似乎可能随时倒下去。
紫槿轩眼中一抹惊痛。
夏七夕艰难的走到了他面前,哽咽着声音道“为什么,你要杀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呢?爹爹,兄长…连落儿你都不放过,她哪里碍到你了?我又做错了什么?”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的问他。字字泣血。
“夏夏…你不要难过”他手足无措的将我抱进怀中,压在胸口上,苍白无力的说。眼中一抹心疼竟然演的无比认真。
我不顾一切的挣扎拍打他,他却只将我拦得更紧。我颤抖着,僵硬的任他抱紧。
“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了…再也做不成你手中的棋子,我已经尸骨无存…什么都没有了呀…”他那样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我晓得同他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只能去卑微的祈求他,求他放过我。
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将我拦得更紧,似乎想要融入骨血,可是我好害怕。
他慌乱的说“夏夏,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多可笑,至尊无上的帝君竟然求我,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不连续的,分寸大乱得几乎逼真。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将卑微祈求演得那么像。
“该害怕的是我啊…”我被他惊得瑟瑟发抖,我不要命的踢打他,妄想挣脱这冰冷的怀抱。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换不来他的半分破损撼动,我用手指使命去扳他的手臂,抠得鲜血淋漓,直至没有半点力气。
“紫槿轩…求求你…放过我…只要你答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不去追究爹爹哥哥甚至是落儿的死…”我去追究又有什么用呢?他是紫槿轩,这天下唯一的主,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做?
“夏夏…我只要你…”他扳过我瘦弱的肩逼得我与他对视,可笑得很啊…在这双紫色眸中,我竟看到了惊痛。他在惊痛什么呢?
“你不要我…那天你去救沐知鸢的时候,就不要我了…”
“不是的…因为紫槿烯在,我知晓他会去护着你…”
“那你呢?为什么每次都要他来护着我呢?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亲手将我焚毁呢?你到底要把我毁灭成什么样子才肯放手呢?”我哭着仰着头问他。他顿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好像在一瞬间没有了全部气力一般,任由我推开他。
“如果…可以重来,那天在木槿河畔我是不会救你的…”我冷冷的看着他,从未如此坚定过。
我心灰意冷的将指尖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递给他道“帝君,你是那般高高在上…终究是我高攀了…今日,我们就合离吧,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这般愚笨又无用,在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他面前,显得可笑极了。
他看着那枚琉璃戒,始终没有伸手来接。就那样站在那里,咬着唇沉默不语。
我走近了几步,拉过他的手,将手中的琉璃戒塞过去,他却咬着唇紧握着那手指不肯松动半分。我用尽了力气也不见有半分撼动,抬眼去望他,只见他微瞥着眉,紧咬着唇,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我,那样清冷的神色,此刻却无助又惊痛的卑微祈求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那个杀了那么多人眼中都是一片清冷的人,怎么会慌乱成这个样子。
见他的手指被抠得血肉模糊都不动半分,我苍白无力的抬起手,将那琉璃戒扔了出去。
在那戒指掉到地上的瞬间,他慌乱的接住了那戒指。
他背对着我,用我看不见的神情,冷冷说“我不可能同你合离的,七日后便是封后大典,老老实实做我江山之后方是正道,否则,我大可以焚了这天下为你殉葬”
“呵,这天下是你的天下,焚毁与我有甚干系,我身边的人都被你杀了个干净,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是吗?”他转身看着我,我才看清楚,那张轻易便可颠覆众生的清冷面容上,落着残忍二字。
“紫槿烯呢?你不是不想他死吗”他那凉薄的唇角竟上扬了几分,好看的耀眼,又刺目的惊心。
他终究亲手将与我之间的感情彻底焚毁了个干净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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