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花影扶疏。
黎唯唯轻晃着双脚坐在窗棂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墨玉镇纸,漫不经心的眼神时不时飘到书桌的后方。
夜晚的凉风拂过她的脸颊,也吹动了书桌上的书册。
黎唯唯闻到了空气中木樨花淡淡的香气,氤氲沁人。
裴舒迟抬起头,对上她停驻已久的注视。他知道她整晚都在看他,但他装作毫无察觉。白日里的黎唯唯面对他除了轻哼就是漠视,他若回应她恐怕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果然,黎唯唯轻巧地跳下窗棂,肃穆着脸径直走到了裴舒迟的面前。放下镇纸,隔着宽宽的书桌,稍稍倾身,抽走他手上的书卷。
“很晚了,上床睡觉。”
裴舒迟正想说些什么,不待他回答,青瓷灯已经被吹熄了。
等到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裴舒迟听到窸窸窣窣的类似布料摩擦的声音。
淡淡的月光照进窗来,黎唯唯脱去上裳和裙子,只剩下单薄的亵衣。
她不当他是男人么,居然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裴舒迟感到莫可奈何,苦笑着看她踢掉脚上的罗袜钻进被中。既然声明了不是他的妾,还能这么坦然的与他同床。真不知道该欣喜她的信任,还是斥责她的随便。
“你都是这样...呃,坦然地与男子同眠吗?”他问得含蓄。
“又不是没跟男人睡过!”二十八岁还是处女对黎唯唯来说是硬伤,但是她小时候跟黎向诺一张床,这么回答也不算撒谎了。
显然黎唯唯的回答太过直接也太过惊世骇俗,裴舒迟一时间不能分辨胸口涌起的那股怨怼生气是为了什么。
“是你的夫婿?”他只能找到这个理由来解释,不小的年纪嫁作人妇也不读怪。只是这样也没让他心里痛快一些。
“不是。”她对乱伦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
“什么也不是!”他非得纠结在这种问题上吗?“你到底睡不睡? !”
“......”裴舒迟沉默。
“男女有别,明天我会吩咐下人置张软榻,今夜我在椅上小憩便可。”
好样的!白天不喝药,晚上不睡觉,总之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对了。
“我记得我醒过来时跟你是在一张床上,那时候我是男儿身么?”说什么男女有别,假兮兮的。
“我先前也对你说过布置软榻,但是你哭哭啼啼的叫我不要嫌弃你。”他本就不是冷心肠的人,也确信自已不会逾距,便不好再难她了。
没有应答声,屋子里静了下来。
想必是睡着了吧。
裴舒迟踱回书桌旁,望向半掩的窗外。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庭院,皎洁的光晕柔和了斑驳的树影,也朦胧了蓝黑的夜色。半晌。
“我会出现在这里或许只是个梦也说不定,或许一觉醒来我就会回到我自己的地方。所以,你想不想活下去会不会死都和我无关,我不会拦着你。”黎唯唯面对着墙壁,闭上眼裹紧丝被。
听到她平淡直叙的回话,裴舒迟并没有转身,而是依旧注视着庭院,直到月色暗淡下去。他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相信她和他的不同,明白她来自于另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就像是束灿亮的光, 忽然照进他毫无光彩可言的生活,令他想触摸接近却又下意识远离。
直到她消失不见的那一天。
睁开眼睛,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再睁开,使劲眨巴眨巴,接着懊恼的闭上眼。
“怎么还是在这儿啊!”黎唯唯揉揉自己的头。她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不远处椅上的裴舒迟满脸倦容,修长的手指支着略感不适的额头。听到黎唯唯苦恼的埋怨,心头却涌上一股庆幸的情绪。
幸好,她还在。
“嗨,咱们又得相处一天了。”
映入眼中的是黎唯唯料精神百倍的笑脸,如果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这张脸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有个声音在裴舒迟心里这样喃喃着。
看手上放凉的药,再歌联闭目养神的装舒迟。每天这个时候,黎唯唯的心情就糟到不她干嘛要看一个活死人在这里慢性自杀,而且自己还要被迫做他的帮凶。可是除了裴府,除了装舒迟她在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
手腕抬高,轻轻转动,浓黑的药汁就顺着倾斜的碗沿缓缓流下。恍惚中,黎唯唯觉得自己不是在倒药,而是在倒裴舒迟的命。
空掉的药碗被重重的撂在裴舒迟的面前,重音的声响足以表达眼前人的不满。
“以后你要倒药自己倒,我不是你的丫环,更不是给你行刑的侩子手,你死不要拖我下水!”
“好。”没有任何异议,仿佛漫不经心。又被气到了,黎唯唯心头有火苗冒出来,她真的越来越容易动怒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无所谓,要是真想死你也不会拖到现在吧? !”二十几年这种折腾法她不信他还能活着。
“我确实无所谓,这条命早该被阎王收回去的,留着也是拖累。”
“突”的一声,黎唯唯心里的火苗开始燎原。
“那你就快点死,别半死不活的吊在我面前。”
如果早知道诅咒这么灵验的话,黎唯唯一定会把这个机会小心收好的。
“咳,咳.....”
睡得正香时,黎唯听到有人在低咳。那人好像在很努力地忍耐,但是咳嗽越来越剧烈,还穿插着急促的喘息声,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而做出的临死前的挣扎。
“吵……”黎唯难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只见软揭上的装舒迟一只手紧紧揪着衣襟处的布料,一只手攥紧软榻的边沿,整个人的脸色褪成惨白,呼吸短促足得像要窒息一样。
“你怎么了?!”黎唯唯赶忙跳下床,将手覆在装舒迟胸前的手上,他的指节泛着吓人的青紫。
“药,药呢?药在哪? !”她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刹那间手足无措,慌张得不不知如何是好。
“唯儿……没事儿……的……” 裴舒迟发出低哑的声音,他想叫她不要慌,冷静-些,但是胸口有如被烧红的铁锥钻拧的疼痛却使他无能为力,出口的话都成了痛苦的呻吟。
“什么叫没事儿! !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你忍一下,我马上回来!”黎唯唯记起了搬救兵,连忙冲出了房间,往下人房跑去。
裴舒迟的病根儿是生来就带着的,病情向来时好时坏,下人们见怪不怪。裴府的厨房最常飘散的味道是药香,意迟斋最常见到的生面孔就是大夫。所以当黎唯唯叫醒青袖和其他下人后,大伙就各自行动了起来——熬药、 叫大夫、通知老夫人以及照顾少爷。
大家都忙开了,下人房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黎唯唯。
这是她第一次看 裴舒迟真正发病, 以往的他病蔫蔫的,偶尔也会咳个不停,但是这样好像快要死掉的他,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她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卯时刚过,天色透着藏青。清早的温度有些低,浑身一个激灵,黎唯唯才发觉自己的狠狈。她没有穿外衣,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活像一个疯丫头。
居然紧张成这样,黎唯唯嘲笑自己。
大夫正在给裴舒迟诊治病情,皱着张本木就褶子纵横的老脸,不停地叹息和摇头。这糟老头会不会看病的?黎唯唯有些看个下去,他让她联想到走出手术室对病人家属道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的医生。
“张大夫,迟儿他怎么样了?”这世也是黎唯唯最想知道的。
“老夫人……唉……”张大夫把好脉,越来顫巍巍地站起身来,“令公子 的心悸之症越来越严重,老夫虽施以针灸之术暂时压制住了的心绞之痛,但治标不治本,更非长久之计。这恐怕……老夫无能了。”
心脏病?裴舒迟得的竟然是先天性心脏病,黎唯唯听懂了糟老头的话。
心脏病需要的是手术治疗,裴舒迟却生在了什么也没有的古代。
大夫的话伴着娘亲的抽噎一字一句挤进了裴舒迟的耳中。胸口的疼痛渐渐平息,但他始终闭着眼睛。
居然又活下来了。
每次发病时总会出现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好像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骨头都要断掉,心肺都会炸开,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可以死了,但当折磨过去后他依旧苟延残喘着,等待下一回的病发。这样的反反复复令他厌倦,三年前他就心死了。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床榻上裴舒迟露出嘲弄的表情,但是黎唯唯注意到了,她一直都在看着他。
“啪!”清脆有力的声音。
“老夫.....”
“你这个灾星,我买你进来是为了什么?”衣着华贵的妇人不能接受大夫说出的噩耗,爱子心切导致她失去了该有的修养礼仪,迁怒于人。
看着初次见面就送大礼的“婆婆”,天知道黎唯唯多想“礼尚往来”。跟她妈差不多的年纪,下手却比她老妈更狠——打人不打脸是黎家家教的核心思想。
她是裴舒迟的娘,她是老人家,她是爱子心切,她不是故意的!黎唯唯逐条找理由说服自己,双手默默紧握成拳。
“娘,这不关唯儿的事。”他不想看到黎唯唯因他而受到牵连。
这当然不关我的事!黎唯唯恨恨的转向裴舒迟的方向,她很想吼他,非常想,但是碍于有人在场,她忍了。
“唯儿?”老夫人稍稍被儿子转移的注意力马上又回到黎唯唯的身上。“ 你不是叫梅红吗?”
梅红?这名字真的很怡红院。还不是头牌。
黎唯唯默不作声。
“牙婆手上的姑娘那么多,记错也是难免的。”裴舒迟出来解围。
老夫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迟儿,你放心,无论要花什么代价,娘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的,你不要担心。”
“娘,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就不要再强求这些了。”拖了这么多年,他实在不觉得还有其他的必要继续辛苦所有的人。
“呸呸呸,瞎说些什么,这不是强求。祖宗保佑,咱们裴家一脉单传,娘说什么也不能让裴家到你这里就断了香火,到时候我怎么有脸到地下见你爹....”老夫人又哽咽了起来。
“娘,我想歇着了。”裴舒迟闭上了眼,眼底透着浓浓的倦怠。
“好好好,娘先走了。”老夫人边走还边念叨着要他好好休息以及找神医的事。
“终于走了。”有人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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