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人饮水
偌大的房间里,四人围着圆桌坐着,谁也不言语,气氛十分诡异。
萧赞个子最高,端坐在那里,垂着眸盯着手中的玉笛,一言不发。
元思南来回盯着萧家两兄弟看,两人长得截然相反,性格也全然不同,就萧赞这古怪的脾气,想来他的大哥平日没少宠着他。
都做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这堂堂一国太子还眼巴巴的等在这里,只为见他一面,不可谓不宠。
萧赞不开口介绍元氏姐弟,他们俩个也不好自我介绍,就安静的杵在那里。
终于,萧统先忍不住,打破了这种尴尬,他指着元氏姐弟问萧赞:“综弟…”
萧赞抬眉看了萧统一眼,眼神意思很明显,不接受萧综之名。
萧统只得继续改口道:“二弟,你不跟我介绍介绍这两位吗?”
萧赞这才放下手中的玉笛,萧赞指着萧统向元氏姐弟介绍道:“南梁皇太子殿下萧统。”
又指着元思南和元子攸,一一介绍说:“大理寺少卿元思南。武城县公元子攸。都是北魏彭城王子嗣。”
元氏姐弟恭敬起身朝萧统作礼,谁知萧统却也起身回礼,吓得元氏姐弟诚惶诚恐的低着头,不敢造次。
萧统笑着说:“舍弟向来不与官家人亲厚,二位深得他的喜爱,统亦甚喜,自家人就不必客气。”
元思南捏了把汗,也不知道这萧统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万一是个笑面虎就惨了。
所以,他也就端坐着,看着萧赞接下来的动静。
只不过,萧赞也一直没有动静,主动的总是萧统。
他自己拿出茶杯,给倒满了茶水,递到萧赞的面前,又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元思南赶紧知趣的接过茶杯,笑嘻嘻的说:“外臣来,外臣来。”
萧统冲元思南和煦一笑,那一抹笑如春风拂过,温软柔和。
萧统问萧赞:“二弟此次悄悄回来,可是为了直儿?”
萧统很清楚的知道,如今这南梁,能让萧赞牵肠挂肚的,也只有长子萧直了。
萧赞神色肃然,薄唇动了动:“直儿可还好?”
萧统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说:“怎么可能好…袁氏前些日子病逝了,府中就他这么个半大的人儿撑着,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幸亏父皇念旧,封了他做永新侯,不然…”
不然,以萧赞弃父叛国的罪名,萧直在南梁怕是会被人打死在街头。
萧赞脸色微微发白,他猜想得到萧直的处境,当日一门心思想要逃离南梁,无力顾及萧直,是他有愧。
他问萧统:“如今,府中如何?我想带直儿走。”
萧统好看的眉头皱成了团,说:“二弟,你不再考虑考虑吗?父皇心中终究是疼你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断不会放过直儿的。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为直儿考虑考虑啊。”
萧赞态度坚决:“我心意已决,大哥不必再劝了。”
萧统知道无法劝动萧赞,便说:“如今的永新侯府恐怕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了。”
萧赞问:“萧衍做了什么?”
萧统听萧赞直呼父亲的名字,本想说道说道,但又怕他发火,也就权当没听到。
他告诉萧赞:“父皇赐死吴淑媛后,本打算将直儿一同处死的。后来,又改了主意,放了直儿,还许他为吴淑媛主持丧事。”
“但自从父皇封了直儿为永新侯后,侯府外面就一直有禁军把守,父皇也亲自去过一趟永新侯府,密见过直儿。”
萧赞眉头一直深锁着,听到此处,他眉间霜雪瞬消。
他说:“萧衍在请君入瓮吧?可惜,我不会如他的意。”
萧统点头:“我猜,父皇肯定在府中设了天罗地网,只要你回了侯府,就能将你抓住。”
元思南听了半天,茶水都喝了好几杯,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问萧赞:“那什么…萧衍不是很疼你的吗?他抓你做什么?”
萧统说:“父皇抓二弟不是要杀他,只是为了将他留下。二弟的去留不止是关乎父子之情,还关乎国家大事。”
“哦…我懂了。到时候萧衍大可以向世人解释萧赞为国假降,探取敌国情报什么的。这样一来,南梁面子也就捞回来了,萧赞也不用被世人嘲骂…诶,这样挺好的啊…”
元思南认真的说:“萧赞,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觉得如果萧衍真心是想要帮你的话,你不如就留下来吧。被世人唾骂的感觉…一定很难受的,我也不忍心你受这些骂言,太他妈窝囊了!”
这番话若是萧统说,萧赞会立刻起身拂袖而去,但偏偏是元思南说的,他只能沉默相对。
他始终谨记酒肆那晚,元氏姐弟的谈话,事及萧综,他们永远持着维护的立场,这也是为何他始终对他们俩另眼相看的缘故。
萧赞没有对元思南发火,这让萧统很意外,他再次多看了一眼这位大理寺少卿,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确是位妙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元子攸也劝说道:“丹阳王,我三哥说得不错,你不如再考虑考虑?大魏也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好。”
北魏政权几欲落入胡灵太后手中,如今奸佞宦臣当道,朝中清廉肃正的官僚多被排挤,郁郁不得志。
而朝野之外,远有南梁大军南下之忧,近有军阀崛起之患,再加都城附近贼匪侵扰,国家尚在水火之中,如何能好到哪里去?
萧赞望着元子攸,说:“本王从未肖想过北魏有多好,我如是鱼,南梁便是水,北魏却是一潭泥泽。”
元子攸不解道:“那殿下为什么非要选择陷在那泥潭里,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好吗?”
萧赞悠悠叹了口气,说:“南梁的水是刺骨的寒毒。”
元子攸望着萧赞那双深邃的眼,终于读懂了这个人的心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世人口中不齿的抛妻弃子,舍父叛国之贼萧综。
可谁又懂萧综之苦,皇亲贵胄,至尊荣华,也只是拣尽寒枝无处栖,有恨无人醒,南梁与大魏于他而言,终是一过客而已。
元思南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该用什么情绪来看待萧赞。
怜悯,他不需要,那是对他的亵渎,心疼或许更为合适,但她也只能是心疼而已,无法代受。
他的处境永远是这么的尴尬,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安安心心的做他的豫章王殿下,而要选择一条这样难走的路。
前世今生,就连演绎的角色都是这样,没得选择,活在众人的仰慕和唾骂之中,说与不说,都是错。
萧赞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心态呢,为什么不选择退隐山林,做个闲云野鹤的仙人,他不是有师门可回吗?
元思南很想知道萧赞是怎么想的,便问他:“萧赞,你为什么不选择隐匿师门,从此不问世事,不用卷入家仇国恨的纷争里,更不必背负一世骂名…”
萧赞沉默良久,本不打算说,但他看到元子攸也一直盯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他说:“世事并非是你不想就可以置身事外的,从我母妃被人操控着癫狂开始,就早已注定了我的结局。无论我逃回师门,还是逃去北魏,这一世骂名总有人操控掌中的线替我布好局。”
萧赞也首次说出了当日叛逃的真实原因,他看着元子攸,说:“当日,三军结阵彭城,萧衍密诏我回京。与此同时,本王收到密报,萧绎就埋伏在回京的路上,只要见到本王班师回朝,便诛杀三军,你们说…本王是走?还是留?”
萧统皱着眉,震怒道:“你说什么?此事与七弟有关?!那这事你为何不与父皇说?!”
萧赞冷淡的说:“太子殿下以为萧衍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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