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过崖小住的这两日犹如在做梦般一点也不真实,我时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东方不败?任盈盈?还是董方伯?更让我看不清楚的是令狐冲。
他对自己的心意,这些天来,不,应该是自从恒山上知道他一直都没当我是任盈盈开始,就已经明白了。黑木崖上的每一日,他对我的好,他看我的目光以及说的那些话,如今细细想来,都是他不能言明的情意。
——你可曾爱过我?
此刻再想起自己那日的疑问,不由觉得可笑起来。
尽管他始终没说出来,答案却再明显不过。
突然就幸福起来。或许一直与他这样在思过崖上隐居避世也是不错的生活,哪怕只是赏花喝酒走剑招,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亭子里望着崖下发呆,这样也就够了。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
顶着盈盈的身子自欺欺人,他眼中的倒影自己不敢多瞧几分,沐浴时水中的模样也尽量不去看,甚至对他每晚都只从身后抱着我不敢多有动作的行为做默允,东方不败,你真打算一直这样陪他假装一切都好吗?
于是又想起了许多事。
黑木崖上,他突然闯入纱帐内,赤裸的身子一览无遗。他从身后紧紧抱着我,一挥手灭了所有灯。
思过崖上,唯有捂住了盈盈的耳朵,他才能说出自己此生最挂念谁。
甚至我主动吻上去,他也不能承受。
因为这是盈盈的身子,就算自己看不到,可他每时每分眼中看到的都是任盈盈。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折磨,肉体的,心灵的,双重折磨。
令狐冲,既然难以承受,又为何不放了我?
每次看他暗自挣扎,我的心中都会闪过这样的疑问。
——你可会离开我?
脑中又响起离开黑木崖时,他不确定的声音。
自平一指出现后,他怕是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离开黑木崖重新踏入江湖,他知道真相便终有一日会在我们眼前彻底摊开。
他或许还没作好将一切都说出来的准备,也或许是想着能拖一日便算一日。于是在绿竹巷之前,他选择先来思过崖。
用往日的回忆加如今的美好日夜浇灌,他想留下我,他渴望留下我。
可是令狐冲,我更想知道真相。
当我突兀地直接说出这句话时,令狐冲久久地盯着我,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他的样子,猛然想到,自己又任性地提出了不容反驳的要求。
我果然是这天底下最自负的人……
·
自我苏醒这半年以来,令狐冲从未对我说过‘不’。哪怕他并不愿意,也还是陪我到了绿竹巷口。
窄窄的巷子,一丝人烟都没有,与繁华的洛阳城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致。清晨时落了雨,沾湿了灰墙青石板,如重墨打在这灰蒙蒙的色彩上,显得越发清冷起来。
尽头处已可看见苍翠的竹林,风过时飒飒作响,时不时会有几片柳长的竹叶裹着清晨的雨珠飘落下来,贴在墨一般的石板上,给这萧索的巷子添一笔活色。
“这便是绿竹巷了。”立在林中竹舍前,看着这处别致的院落,哪怕自己从未来过,竟也会有种熟悉感。轻声叹了叹,我忍不住说:“原来盈盈的身子还记得这里。”
一句话落,身后的令狐冲突然就不动了。僵硬地杵在栅栏外,他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
我看不懂他的情绪,也并不想懂。径直越过前院,我驾轻就熟地进了舍内。
墙上挂了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画前一方竹桌,桌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恍惚间,只觉得那里应该曾摆了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忍不住上前抚了抚桌角,入手已有很厚的灰尘,怕是两三年不曾有谁来过了。
余光瞟到令狐冲终于进门,忍不住抬头看他,我随口问道:“这里的琴和萧呢?”
静静望着我,令狐冲好半晌后才答,“都与她在一起。”
愣了愣,想问‘那她呢’,默了一阵,终是没有问出来。
“你可知,她当初也像你此刻这般。”
尚未明白他此话何意,只觉得后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转身透过掀开的竹窗看了过去,苍翠的绿竹紧密相连,灰绿色的竹叶挡住了我的视线。
“那里有什么?”我忍不住问,却无人应答。
既然不说,便只好自己去看看了。提步想走,路过门口时,令狐冲一把拉住了我。抬头看他,却见他只是皱着眉,并不看我。
几秒之后,他松了手。背对着我,他没有跟上来。
绕过竹舍向后走了一阵子,穿过了后院,青石铺垫的小路仍然向后延伸着,于是并不停下。
直到林中腹地,一座精致的坟墓印入眼帘,心猛地跳了几下。
立在墓前,饶是心中早有猜想,可真的亲眼瞧见了,这种冲击感依旧强烈得让我踉跄了两步。
“爱妻……盈盈……”
这是盈盈的衣冠冢。
‘沙沙’的风吹落了一地灰绿,压在枯黄的腐叶上,仿佛拼命想要盖住某些烂臭的,又蠢蠢欲动的东西,却又怎么都盖不掉那些黑褐色。从灰绿的夹缝中滋生出来,一种不属于我的身体的疼痛蔓延开来。
无心的痛楚。
仿佛那墓中躺着的才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却不知何时乱了,错了,拆散了。
揪着胸前的衣衫,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窸窣的声响掩盖在风与枝叶声之中,难以辨闻,于是平一指究竟是何时来的,我并不知道。
立在墓前,他熟练地替她拂尘,清捡落叶,“圣姑长眠于此已有两年,故,初见你时,便知晓你并不是她。”
一开口,便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最初的郑愕很快就过去了,毕竟是已经猜到的答案,如今只是被证实了而已。
面上终于不再有丝毫脆弱,牢牢注视着平一指,我不容他有丝毫隐瞒,“知道些什么,全部说与我听。”
闻言,平一指却缓缓摇了摇头。
微愠,于是皱眉甩袖,“莫要我再说第二遍。”
静静望着我,平一指却忽然笑了起来,“尽管现在什么都变了,你却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教主。”顿了顿,又补充道:“唯一的好处是,你如今杀不了我。”说着,笑容忍不住越来越大。
心中有怒,却内力全失奈他不何,况且此刻我想要的只有真相,没工夫与他生气。定定望着他,待他笑容渐消,才冷声道:“说。”
又看了我一阵,平一指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想知道,为何不去问他?”见我不答,他又说:“这一切始末,没人比他更清楚。”
和方证大师一样,平一指也不愿向我透露更多。
“他们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身后,令狐冲缓缓走了过来,直到与我并肩立在墓前,才终于停下步子,“本就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转述给另外一个人。”
“确实。”点点头,平一指看着令狐冲说:“这世上怕是只有你一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圣姑又如何会死。”
见他二人又陷入沉默,我忍不住向平一指问道:“有一事你先回答我。”
“何事?”
“她的身子尚且活着,你如何确定盈盈已死?”
怔了怔,平一指扯了扯唇,“是呐,明明还活着……”
不悦皱眉,“回答我。”
“教主,你可知道这墓里放着什么?”指了指一旁的衣冠冢,平一指问。
废话,我怎么可能知道。横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笑了笑,平一指说:“这墓里除了令狐公子放进去的瑶琴与洞箫之外,还有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圣姑的心脏。”
心脏?!
对上我愕然的视线,平一指点头道:“当日换心之后,我就将圣姑的心脏冰封起来了。可不知为何,这颗心脏在厚冰之中依旧鲜活跳动。怕出了差错会害了圣姑,我不敢乱动,便只能一直这样冻着它,不让它被外界腐坏。只可惜,我的小心翼翼依旧无法阻止它一日一日衰弱下去,直到最后,整颗心脏就这样枯萎了。”视线黯淡下来,平一指的嗓音中满含自责,“直到如今我也依然分辨不清,究竟是因为圣姑死了心脏才会枯萎,还是因为心脏枯萎了,圣姑才会死。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哪怕这具身子确实还活着,圣姑却是真的不在了……”
哽咽中,平一指抬头看着令狐冲,他的双眼有些湿润,“这么多年,令狐公子可还怨我没有护好圣姑的心脏?”
看了看他,令狐冲摇头道:“盈盈的死不是你错的,我自然不可能怪你。”暗暗咬牙,他沉声说道:“错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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