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缘（1）：永乐帝姬

一夜细雨过后，旭日东升，淡金色的阳光如水逐渐漫上皇城，为这冰冷肃穆的建筑增添了几分活气。

天气温暖宜人，皇后宫外的花草璀错繁盛，宫人正细致地打理着，稀碎的残花落叶飘了一地，行人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清淡的香气。

干爹正在和荣安皇后议事，曹春盎就在外间守着，再专心致志，也忍不住为这样合适午睡的氛围而分了一丝神。

然而他很快就没办法继续放松下去了。

薇薇“小春，小春？”

一个纤瘦的身影忽然从门后出现，只是怯怯地露出了半张脸，就能窥得其容色之柔媚清丽，美貌非常，足以勾魂夺魄。

软糯到让人心都快化了的声音，只不过内容让曹春盎面露苦色。

永乐帝姬，荣安皇后之女，尚在她腹中之时便不太平稳，生下后果然被太医诊出先天不足，患有痴症。

那段日子，整个凤仪宫可谓是鸡犬不宁，直到后来，荣安皇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祖宗来了呀。

周围的宫人们都互相使着眼色，连忙上前要哄，也不敢真的碰上，只能苦着脸求。

薇薇“我要小春……”

这个幼稚的名字，是帝姬自顾自取的，曹春盎几次纠正无法，也只能随她去了。

她朝曹春盎伸手，又喊了一声。

已经快要及笄的年级了，她却仍旧带着稚童般的懵懂单纯，言行举止比同龄人要更为迟钝。

只是那张脸，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曹春盎：“哎哟我的小祖宗哦，你怎么今儿跑过来了。”

曹春盎怕她打扰干爹和皇后的要事，赶紧挥散了宫人，两三步跑去将人带进凤仪殿中，找了个远点儿的地方让她坐好。

曹春盎：“照顾您的人呢？都没上心吗？”

他一边给她倒茶，一边把糕点推到她面前哄着。

曹春盎：“您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这儿还有点心呢，您先吃点儿。”

单纯的帝姬无法一下子理清楚这么多问题，挑了一个轻松的回答了。

薇薇“听人说，小春在这里，想找小春玩。”

第一次见面时，是帝姬更年幼一些的时候，她很喜欢的白兔子跑丢了，她哭得不行，皇后却不在意，只说改日再给她捉一只来。

大雪天的，一个小姑娘夜里偷跑出来，悄悄地找，嘴里还唤着那只兔子的名字。

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披着狐毛貂裘，在冰天雪地里就像个白软团子，结果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寻声而来的昭定司掌印身上。

纤细娇小的个子，直接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睁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小声哭起来，那个可怜劲儿哦，简直是个男人都要心疼。

然而可惜，冷酷无情的掌印大人不是个男人。

他略微扫了一眼小帝姬，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薄唇扯出一道寡情的弧度，神情也略带嫌弃，给人一把提溜了起来，推倒了曹春盎怀里。

肖铎：“送回去。”

这是吩咐曹春盎的。

他斜着眼，露出的一点儿刀子似的冷酷足以吓住傻乎乎的帝姬。

肖铎：“再乱跑，小心和兔子一起给炖了。”

这是吓唬帝姬的。

曹春盎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毕竟干爹还是没对无辜的小姑娘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然后他发现他放松的太早了。

永乐帝姬被干爹的冷脸给吓坏了，哭得更惨，还努力憋着嗓子，泪水流个不停，哼哼唧唧的，让人怀疑她哪里这么多泪要流。

薇薇“坏、坏人……吃兔子呜呜呜，我的兔子……”

还真信了。

肖铎脸色更黑。

曹春盎：“好勒好勒，明儿就给你带来，您先睡去吧。”

还是曹春盎及时救场，连哄带骗、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回了寝宫，好话说了半箩筐，才让她睡过去。

后来他还真在第二天把一只白兔子带给了帝姬，从此帝姬就乐意找他玩儿了。

其实曹春盎对于帝姬黏着自己还是挺高兴的。

深宫之中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他跟着干爹肖铎在昭定司也见过了太多腌臜事情，心态不沉稳成熟是不可能的。

而看着这么个令人遗憾的永乐帝姬，却是难得的放松，虽然有时候有些难哄，但大多数时间她是个乖孩子，天真纯粹，说起话来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这样，荣安皇后也不会在知道她的缺陷之后，还对她不错。

曹春盎：“现在奴才没法陪您，您现在先——”

曹春盎还没说完，就看见帝姬睫毛颤个不停，垂下眼皮不敢看人，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身恭敬地行礼。

曹春盎：“干爹，永乐帝姬来了。”

一道冰凉的目光落在永乐帝姬身上，她忍不住抖了抖。

肖铎：“没出息。”

肖铎“呵”了一声，带了几分嘲意。

声音并不大，但曹春盎听得分明。

哎哟，您何必这样呢。

当初那只兔子，还是干爹您给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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