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逸文是在不羡结婚的前一天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羡越看他就越感觉像某位故人,但是用另一个角度去看反而又不像了。
她摇了摇头,想着最近一定是因为婚礼的问题没睡好产生的幻觉。
刘耀文也因为婚礼忙里忙外,婚礼前一天回国去接老家的亲戚了,现在还没回来,现在加拿大就她一个人,婚房被布置的不太真实,像是某个童话里的城堡,当年她去了加拿大之后过了几年又遇见了刘耀文,这才得知对方并没有为了梦想而留在球队,反而来了加拿大留学,为的就是能和她相见。
俩人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这一切发生的太顺利,不羡有些不习惯。
后来国内传来了严浩翔去世的消息,那天加拿大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冷的不行,她窝在刘耀文的怀里看着那一串串冰冷的文字,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在刘耀文的怀里哭了一场,刘耀文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知道那天她哭的很惨很惨,他怎么也哄不好她,最后哭累了睡着了,刘耀文才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沉默了一会儿。
葬礼那天他们并没有回去,不羡还是和往常一样做好饭,做的还是西红柿牛腩汤,吃完了又去外面散了散步,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刘耀文也不好开口问,也就埋在了心底。
展逸文在她面前出现,就是在严浩翔去世的五年后,不羡结婚的前一天。
那天她早早的起了床布置明天的婚礼现场,同时在场的还有郑妮和现在的加拿大朋友,婚礼弄的是西式,刘耀文说等哪天回国了在办一场中式的,不羡没答应他,说他就是闲的,刘耀文嘿嘿笑了一下,她也就没在继续管。
东西一直收拾到了中午,她说要请大家去吃顿饭,于是定好餐厅,给郑妮转了点钱,先让郑妮带着他们去,她等会儿就到。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总觉得这里还差点什么,应该是人太多的原因看的就有点杂,等人都走了她自己再好好观察观察,谁知道这一观察还真出了差错。
差错就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傻小子把花架给弄倒了,连带着台上的纱布,一下全部拽掉,那些钻石碎片什么的碎了一地。
不羡气的不行,她之前就不是什么特别耐心的人,现在一看还要重新弄一遍,真是恨不得把那小子直接暴揍一顿。
那小子也知道自己惹了祸,连忙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蹲下身想清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做起,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少年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脸上是少年特有的青涩,一双深情眼不知为何带了些湿润,像是要哭了一样。
不羡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泄了气。
倒也不是觉得他可怜,只不过是感觉他很像一个人。
不羡没搭理他,蹲下身用手去捡那些玻璃和钻石碎片。
背景板是刘耀文找人定制的,海洋主题,海豚是用钻石拼成的,其他的海洋生物都是用的彩色玻璃,最上面贴的纱布,因为连接着花架,花架一倒它也跟着遭殃。
“哎不行。”少年赶紧拽住不羡的胳膊,连忙阻止她。
不羡皱着眉头看他,一脸不耐烦,“你要干嘛?”
他注意到自己失了态,赶忙松手,垂眸抿了抿嘴,“那东西锋利,你该被划破手了。”
随后又接着补充:“我来吧。”
说罢,他便蹲下身去捡那些玻璃碎片,不羡看见他这么殷勤也就没管,起了身去处理别的残渣。
背景板算是已经破烂了,那纱布粘的太严,一下子拽掉了整个背景板,重新在定制一个肯定是不行了,她拿出手机,打算给刘耀文打个电话。
谁知道对方一直显示无人接听,不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把手机放在耳边不知道打给谁。
“是你结婚吗?”少年环视着四周,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不羡嗯了一声。
少年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然后转过身看向这个背景板,有些失落,“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羡道:“没事。”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怪不起来这个少年了,反而想安慰他一下,“你能给它碰掉就说明它不结实,没准你今天不给它弄坏,弄坏它的就是明天的客人了,到时候更难处理。”
“你明天结婚?”他问道,
“嗯。”
“对方是加拿大人?”
“不是,”不羡道,“也是中国人。”
他不吭声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这块残缺地背景板,最后咬了咬牙,“你能找到一块跟这个一样的白色背景板吗?”
不羡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再给我拿点颜料,蓝色一系列的。”
不羡明白了:“你要画?”
少年点了点头,“嗯,之前学过画画,也挺喜欢的,但后来因为忙还有家庭原因就不怎么画了。”
不羡觉得有些好笑,他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岁,在忙还能忙到哪去。
虽是这么想,但还是托人弄来了背景板和颜料,并没有放在现场,而是带到了一个专门画画的画室,少年看了看这块板,又看了看颜料,于是就开始创作。
他并没有问严不羡想要什么样的,但是画了一会儿不羡才看出来他画的是刚才被他弄碎的那副价值不菲的画。
只不过这次,看起来更加唯美些。
“你叫什么名字?”不羡问道,
“你叫我展逸文就行。”
展逸文顿了一下,一边画一边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俩一个高中的。”
“家里呢?家境怎么样?”
“父母都是从政的,一直在国内。”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他呢?”
“他回国接人了。”不羡道。
画室里寂静了一会儿,不羡以为他不问了,就拿出手机给刘耀文发了个微信,结果展逸文又开了口,不过这次不是问刘耀文,而是问她。
“你呢,为什么来加拿大?”
不羡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做了一件错事,跟家里闹矛盾了,把我赶出来了。”
“那现在呢?和好了吗?”
不羡摇了摇头,“没有。”
他笑了下,“真是狠心。”
不羡连忙否认他。
“我没有母亲,只有爸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我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在背后支持我,谁骂我谁欺负我也是他给我出头,因为我不喜欢让他去相亲他就不去了,我过生日的时候也会费尽心思给我准备惊喜,我受伤进医院的时候他不管工作多忙都陪在我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他对我很好,是我太不懂事了,做错了事,他恼羞成怒,把我从家里赶了出去。”
展逸文像是有心事一样,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羡听错了,总感觉他的呼吸有了些凝重。
“他知道你结婚吗?”
“不知道,”不羡叹了口气,“他去世了。”
这才是最致命的。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到有股热流从脸上滑落,“他去世那天我没去看他,总觉得没脸回去。”
“他教会了我很多,给了我生命,我却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胃癌。”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离开我了。”
似乎是彻底绷不住,她咬着牙强撑着自己不哭出来。
展逸文无动于衷,他一边画着话,一边听着不羡在旁边抽噎,他凝视着面前的画板,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和你口中的父亲还蛮像的。”
不羡抬起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着诧异。
“他也是单亲父亲,有他女儿的时候他岁数也不大,心态还很不成熟,带小孩就跟闹着玩似的,但是从他当父亲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父亲,之前一直不会的做饭也会了,缝衣服也会了,扎头发、编辫子,就算白天累到死晚上回来也是笑呵呵地去抱女儿,他很害怕女儿离开,他努力拼命赚钱,为的就是能让女儿以后过更好的生活。
“后来有人欺负他女儿,他二话不说就端了人家家里,把人家工作也炒了,为的就是给女儿个公道,他什么也不怕,唯独害怕女儿出事,女儿一出事,他也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每天晚上应酬喝酒喝到吐,回家看到女儿就好了。
“有人在学校追他女儿,他也是气的不行,他想着,什么混小子也能喜欢他女儿,好在女儿对那个男生没感觉,要不然他又该一夜白头了。”
展逸文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中,画已经画了一半,眼看着快要完成,他又继续补充:“后来他跟他的女儿闹了矛盾,女儿赌气走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说,他从来都没有怨过她,他只害怕女儿生他的气,气他太过于绝情,气他的心狠。”
他笑了笑,勾完了最后一笔,那一副画直接呈现在不羡眼前,太漂亮了,仿佛就像是真正的海洋一样,比钻石的都更有价值。
“话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也该嫌烦了。”展逸文朝着不羡笑了笑,身上都是被颜料弄脏的斑点,脸上也沾上了一点蓝色。
“还有最后一句。”
“他还有一件后悔的事,就是他女儿十七岁生日那天,他从机场旁边的一个算命的那买了一根保平安的红绳,他觉得唯独平安不够,还应该保她幸福,快乐,健康,平安。”
他说完之后,不羡看他的眼神有些深沉,似乎是看出来了什么,笑了一下,眼泪有些绷不住,“怎么还搞封建迷信,跟我爸一个样。”
“要买,应该也是我给他买才是。”
“他给我买什么。”
展逸文拿出手纸擦了擦脸,起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那是因为他希望他女儿能够平安幸福。”
“你明天什么时候婚礼开始?”
“晚上,七八点。”
展逸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了句太晚了。
不羡笑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不晚,那个点时间刚好。”
“我一会儿就走了,真可惜看不到你结婚了。”他说完害怕她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还想看看我的画使用效果呢。”
“你什么时候走?”
“还有十分钟。”
不羡彻底慌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我记得婚纱我放在这里的,没拿回家,你等我一会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婚纱给你看看,看完你再走。”
“好。”
她慌慌张张地就跑了出去,展逸文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流了一滴泪。
差不多五分钟之后,画室的门被推开,她穿着婚纱缓缓走进,因为时间问题并没有处理好头饰,而是散着披在肩上,婚纱是最新款,裙摆上贴了很多蝴蝶结,像个公主一样,左手手腕上的红绳十分显眼,她提着裙摆,眼眶微红,笑着走了进来。
展逸文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好看。”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绳,开口道:“这个太突兀了,婚礼的时候摘下去会好些。”
不羡摇了摇头,“不能摘,摘了就不灵了。”
再也不会摘下去了。
“你看你,还说你爸,你不也是很迷信嘛。”
展逸文看着她,本来想帮她弄一下发梢,奈何刚抬起手却又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放下。
画室一下子变得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时针转动的声音。
展逸文张开嘴,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羡的眼泪顺着脸颊划过,但又笑了起来:“我现在很幸福。”
“还有呢?”
“每天也过的很充实,家里养了条小狗和小猫,天天打闹,烦死了。”
“嗯。”
“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遇见事就耍脾气,也不会天天扳着个脸,不会耍心机,也不会和他发脾气,更不会耍小孩子气。”
“最后一句。”
不羡抬头看他,笑的明媚灿烂。
“我不喜欢他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展逸文一边听一边点头,“嗯,好,好。”
他看了看时间,刚想朝她张开手臂,却又把双手放下,绕过她走到了门口,转过身看她,“本来想抱你一下的,但是身上脏,别给婚纱弄脏了,要不然明天该怎么办。”
他刚想转身,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人抱了过来,不羡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约莫过了一分钟,她才缓缓松开他,朝他一笑。
展逸文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差不多走了一半,他突然倒下,身体抽搐了两下,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扶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嘴里叨叨着:“哎呦喂,怎么了,我怎么在这儿啊,脑袋怎么这么疼。”
还没来得及想,他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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