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柯

一路走着，以前和我一样高的楠珂已经超过我一头还多了。令我更加吃惊的是我竟然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到了坡上之后，楠珂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开口。我设想过无数种好兄弟重逢时不停讲话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哑口无言。

我记忆中的楠珂，是一个比满舟还要活泼的小子，每次想到他都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样子。

他蹲下来，抬着脸盯着超市出神。我感觉到，这两年来，楠珂经历了很多事情。

楠珂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袖口向后扯，我看到了皮包骨头的手腕，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一阵清风吹过，吹乱了楠珂刚刚抓好的头发。他再一次伸出手来拨弄着头顶，昨晚上那一道道划痕人家清晰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伤口，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了上来，全部都堵塞的喉口。

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和他挨得很近。微风把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吹到了我的脸上。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两年来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经受着折磨。离别的痛苦在吞噬着我们每一个人。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为开朗的楠珂竟然是痛苦最深的那一个。

我想和他说说话，我开口了，以一种很随意的语气。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啊。”

“忘了，大概一年半之前吧……”

“这两年工作还好吗？”

“好啊，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动。”

“你还好吗？”

“不是刚刚告诉你了吗，一如既往，没什么……”

楠珂突然不说话了，低着头扣起了地上的泥巴。

我一时间竟然紧张到身体都僵硬了。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与我同岁，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从未感觉到我们这么遥远过。

“羽生，你知道吗，我妈都不如你关心我……生活简直烂透了！”

那一刻，在一瞬间充满我内心的，与其说是震惊或者可怜，倒不如说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我不知道眼前蹲在地上的这个曾经阳光活泼的男孩儿，现在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我只知道，他已经脆弱得无法再假装快乐了。

楠珂爸爸妈妈比我的父母还要过分。

他的双亲常年在家，妈妈一心想着要做阔太太，死活不愿意出去工作。爸爸则一心想着一夜暴富，老喜欢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买卖，甚至喜欢在半夜里，跑出去赌博。楠珂有时候在村里经常被叫做野孩子。我的爸爸虽然不在家，但至少我身边还有妈妈，还有姥姥在照顾着。而楠珂，真的是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去楠珂家里玩，楠珂妈妈一边坐在镜子前面化妆，摆弄着各种首饰，一边支使着小楠珂洗碗扫地。我和濛初约定好要一起讨厌楠珂妈妈，但那时毕竟年幼，并没有能力去理解楠珂内心的伤痕。

小时候总是三个人一起玩，一旦闯了祸，往往最紧张的一定是楠珂。因为姥姥不会骂我，濛初的奶奶也很慈祥，唯独楠珂，轻则痛骂一顿，重则棍棒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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