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明月（五）

单方面跟阿白沟通完感情，素素开始准备起来。

她本来想给阿白找大夫，可在医馆里听了一席话便又放弃了。他们两个体质特殊，要让人瞧出个好歹来就万劫不复了。

素素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不能请大夫，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吃过饭，素素取来烧开放凉的水摆在桌上，她掀开褥子，下面静静躺着一把花纹古朴的匕首。

这是她阿爹死前留给她防身用的，结果防身没用上，自残倒是用上了。

素素有些失神，吐了口浊气后将衣袖卷起来。女儿家都生得白净，便更显得手臂上的疤痕森然可怖。

一道两道三道……整条手臂都是数不清的伤疤！

被取了那么多年血，素素已经很有经验，知道落在哪里才不至于大出血。她小心避开那些陈年旧伤，薄如蝉翼的刀片划拉在细嫩的肌肤上，很快便有血珠沁出来。

素素不敢浪费，用碗接着落下来的血珠。这两年来她一直有在小心养着自己，身体恢复了许多。不过太久没取血了，抵抗力终究下降不少，也才小半碗，素素就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素素忙按住自己手臂上方的动脉，待血不再流了，用纱布小心的包住伤口。她集日的时候买了止血的药，如今都用到自己身上，素素苦中作乐地想着。

将半碗血跟凉白开混在一起，尽数喂阿白喝下，素素终于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其它，软绵绵地倒在榻上喘息。

素素：“我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痛了，都赖你。”

素素眼神涣散，低声喃喃。

素素：“你看我为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是不是也该报答我一下？”

素素想了想，笑了一声。

素素：“等你好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整天赖在床上吃白食。”

素素：“以后家里挑水劈柴的事就都让给你干了，不许偷懒！”

说着说着，素素又有些难过。

素素：“你要是个坏人该怎么办呢？”

素素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附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昏迷中的阿白听不见，不过也没关系，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此素素才安心些，素素小声又郑重的补充。

素素：“不要浪费我的血。”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她的血是比最好的大夫还要好的药。

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素素才八岁，之后阿爹在山上打猎不慎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她作为遗孤，被族长爷爷收养，族长爷爷对她很好，她爱吃鱼，族长爷爷便给她做鱼。

可白日刚吃完一碗他亲手做的鱼汤，夜里素素就被关进了祠堂。

族长爷爷万分慈爱地说:“素素，你是个好孩子，你也不想看爷爷为难对不对？”

素素不知道什么是“为难”，后来知道了，她倒是想问一句，到底是她为难他们，还是他们为难她。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在那个低矮的小房子里渡过了暗无天日的六年。

六年里来取她血的人越来越来多，村子里的老老少少，每一个都眼泪汪汪地对着素素哭诉自己的不幸。

她见证了几千种悲欢，最后他们编不出来了，索性也不再编了。

反正她是案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最开始是两个月一次，后来是一个月七八次。若不是怕杀鸡取卵，得不偿失，她的血早就被取干净了。

素素艰难地翻过身来，将眼泪擦干净。

阿爹死前告诉她，要坚强地活下去，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能幸运地活到现在。

事情虽然发生了，但是已经过去，她应该向前看，把日子过好，才对得起自己。

素素伸手抚平阿白眉心的褶皱，他仍然苍白恹弱，但心跳却逐渐有力。

其实她并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遇见的第一个同类。因为这个，素素终于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至于其它，生死富贵皆有定数。

睡过去前，素素对着东荒大泽虔诚地许下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她开开心心衣食无忧地渡过每一天。

第二个愿望，她许给了阿白，她希望他是个好人，希望他可以快点好起来。

虽然她整个人生都被撕得稀碎，但是因为她曾经拥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她依旧渴望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如果可以，她很想要一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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