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合适

迟绡绡三岁就开始学钢琴了。

那时候迟父迟母正在创业紧要的阶段，两个人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幼儿园下午三点放学后，迟母就把迟绡绡送去离公司不远的钢琴培训班。

这一学就是十年。

独奏也好，合奏也罢，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十年里迟绡绡拿了不少国内国际的大奖，还差点去上了专业的音乐学院。

直到有一年的国际音乐节汇演，不知道是谁动了她的琴，调子被调得乱七八糟，弹得第一个音就和平日里练了千百遍的声音大相径庭。

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全球性的演出原本就有些紧张，加上遇到了这种事，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就忘记了谱子。

全场寂静无声，她在舞台上呆坐了几分钟后，看到了指导老师和评委以及观众眉头紧皱，掩着嘴议论纷纷。

她眼中含泪，又紧张又羞愧，余光中看到了父母在台下担心关切的目光。

我不想继续弹了。

她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钢琴的调子已改，再弹下去也并不会比现在更好上几分。况且她明知道调子不对，继续演奏的话也是对原曲的不尊重。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众人解释，于是只能对着台下深鞠一躬，然后退场。

这场全球音乐汇演在当年十分重要，能够上台演出的都是国际顶尖的青少年钢琴家。因此在迟绡绡退场后，负面报道铺天盖地，都在讨论迟家到底什么背景，迟绡绡才能凭借这一双“巧手”来参赛。

她那时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压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同父母说了个大概，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捣乱。

从那以后迟绡绡就不怎么在父母面前练琴了。

因为那天迟绡绡鞠躬退场后，迟父迟母是唯二站起来鼓掌致意的，当然免不了别人的嗤笑和嘲讽。

迟绡绡没觉得自己受了特别大的打击和委屈，她只是觉得给父母丢脸了。

这比自己受伤更让她难过。

那段时间有些亲戚打电话过来，开口就是她弹钢琴失误的事。

哎呀，我在电视直播里看到你们家绡绡啦，这孩子越长越水灵啦，不过怎么就忘了谱子呢，这心态可不行，这会就忘了谱子以后怎么办呐，以后要参加的钢琴比赛什么的多着呢……

迟父迟母护崽护地厉害，更清楚自家女儿的真实水平，况且这问题本来就不是出在女儿身上，怼了不少平时小有过节赶着看笑话的亲戚。

本来让女儿练琴只是为了孩子放学回家之后不至于没人照顾，却没想到绡绡弹钢琴这么有天分，这些年以来，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有时候看着父母特意去阳台上接电话，迟绡绡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醋汁和柠檬汁一起泡着，又酸又苦，她也不想在父母面前掉眼泪，就借口出门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

看到迟绡绡日渐消沉，迟父迟母就就停了迟绡绡的钢琴课，家里迟绡绡刚学琴时就买的的钢琴也被送了人。

季明帆说她的琴声纯粹干净，可她对于钢琴的骄傲和热爱早在那场演出中支离破碎。

她不是圣人，她努力了很久也没能从那场阴影中走出来。

从一天练八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再到钢琴被送人之后渐渐再也不去触碰。

十年一瞬，如同过眼烟云。

舞台下众人注视的目光，大概会灼伤她吧。

她可以没有掌声鲜花和欢呼，但让父母和自己一起分担误解和责骂，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一想起当年其他人看着父母的眼神，她就开始讨厌钢琴起来。

可明明，不是钢琴的错呀。

所以有时候上音乐课，她看着鲜少有人弹奏的钢琴，在角落里和热闹的人群隔开，还是忍不住，去碰碰它。

如果一直让它这么安静的话，它应该会很孤单吧。

她不怕从云端跌落尘埃，甚至也说不上告别过去的辉煌，只是一开始，她弹琴就只是弹给自己听的。

因为是弹给自己的乐曲，所以琴声才是干净纯粹的吧。

看到枝头鸟儿喳喳地叫唤，闻到路边风吹桂花的香甜，早饭吃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煎饼果子，甚至是闷雷划过天边后空气里弥漫的泥土和青草的清新味道，都值得用琴声去歌颂和赞美啊。

“谢谢季同学的邀请，但还是找其他同学配合你比较好，我真的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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