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科幻文26

田循序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疯子。

在目睹第二代AI样本，零号在他面前被销毁后，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亲自创立却被除名的协会比较个高低。

科学探寻永无止境，他如果真的能创造出一个类人的新种族，成就不可估量。

他将成为新的创世神。

谁会不疯狂？

尽管残余的理智告诫他此时还不是时候。

没有可以立身的法则允许那些有自主思考能力的AI存在，也不会有人认可这些可能不受控，且风险极大的AI存在。想建立一个新的社会，就必须打破现有的规则法律。

可打破后的重建需要时间，需要实验。

才能找到人类与AI真正的平衡点。

但他一路走来，失去太多了。

最完美的作品杀死了他的妻子，唯一的儿子因为实验事故殒命。

曾经他的愿望很简单，在投身于AI研发领域之时，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家人平安。

现在家破人亡，没有人会伸手把他拉回来。于是疯狂脱了缰，再也没有顾忌了。

他只想，建立一个可以支撑他观点和理念的新世界，为此，旧的东西，都可以摒弃。

时间的河流滚滚，他要创造历史。

可田柾国那双眼睛，太像了。

太像他儿子的眼睛了。

他的家全啊，干净得像晨曦时，天边的鱼肚白，是黎明，是光。

孤注一掷的赌徒最后还是为了那一点光，把田柾国，还给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当是一个为了科学献身的疯子，留给自己和世界的最后一点理智吧。

“柾国…取救字同音，国之栋梁，也是……拯救之意。”

“选择权在你手里，我的孩子。”

田柾国：“岁岁…我…”

信息带来的冲击太大，田柾国下意识就想和最亲近的人共享。

田柾国本来想问她会怎么选，脑海却忽然浮现她仰头望着夜空星光时熠熠生辉的双眸。

他的岁岁很喜欢这个世界，并且在努力地把温柔带给每个人。

他其实也很喜欢这个他并不了解的世界。

因为它培养了一个那么好的岁岁。

他不想看着它就这样分崩离析。

可他，也有不甘心，也想自私。

也想放任不管。

可后果太可怕了。他这是在帮助那些AI破坏岁岁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安稳世界。

到时候世界会混乱成什么样子呢？

他不想问岁岁会怎么选了。她狠不下心肠让他牺牲，但如果因为私心而导致其他人的伤亡，岁岁一定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唾弃，会陷进自责里，余生都痛苦。

所以，交由他来做选择吧。

田柾国喃喃自语，我听不真切，仰头想去看他，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后脑勺。

额头抵在他的胸前，我暗自思量着田柾国为什么在我提到田循序后会是这个反应。

宴华岁：“怎么了？”

我挣扎着想抬头，但田柾国此刻的力量大得就像是一张不断收紧的网，我动弹不得。

田柾国：“没什么，只是觉得幸运。”

田柾国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听着很轻松，却隐藏着沉沉的决然。

田柾国：“岁岁，遇到你，我很幸运。”

田循序也很幸运，他赌对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有种，在和我道别的感觉。

他想起什么了么？田循序的后招是什么？

宴华岁：“柾国，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我奋力地挣脱他的束缚，皱眉看着田柾国此时非常不对劲的表情。

田柾国：“岁岁，我们今晚不要守在这里了，去顶楼看星星吧？”

田柾国：“看完星星，我们就看日出。”

田柾国：“听说日出很美。”

田柾国强硬地回避了我的问题，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提议道，眼里多了几分恳求。

我知道他不想我再追问下去。

可不详的预感伴随着他反常的行为一直在心头萦绕。

宴华岁：“柾国…”

田柾国：“走吧，岁岁。”

田柾国打断了我的话，依旧维持着嘴角上扬的模样，看我的眼神却都是恋恋不舍。

好像真的要与我告别了。

田柾国：“陪我看完日出，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田柾国：“你知道，我瞒不了你的。”

田柾国：“我不会骗你。”

宴华岁：“…好。”

——————

今晚的月亮皎洁而圆满，像一块晶莹的白玉，月色清明，星光便黯淡了。

携着凉意的风吹刮着脸庞。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变故已经悄然发生，只等太阳爬上天际之时，掀开粉饰太平的假象，浩浩荡荡的，推翻一切。

田柾国上了顶楼后便一直沉默。

本来清澈干净的眼睛映着黑黝黝的夜空，他眼里没有月亮，沉得可怕。

来之前，我的确满心满意地担心他。

来这里之后，我却忽然不想开口问了。

不想强迫他开口，只想静静陪着他。

比起追问，现在的田柾国更需要陪伴。

田柾国：“岁岁，我有点舍不得。”

田柾国：“我以为能陪你很久的。”

田柾国：“直到我故障的那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靠在田柾国的肩上，握紧了他的手，跟他一起仰头望向宁静又深幽的夜空。

田柾国不甘又无力的话落在耳畔。

我心尖一抖，品出他话语里的离别，强颜欢笑地打趣。

宴华岁：“怎么？现在你不这么想了？”

宴华岁：“想跑啊？”

田柾国：“我当然想啊，这多幸福啊。”

田柾国反握住我开始冰凉发抖的手。

田柾国：“我还想过，也许我能等到AI守则更新的那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可以去工作，也许…我们会被祝福。”

田柾国：“可现在啊，有一件只有我做得到的事情，我非做不可。”

我越听越心慌，慌张地打断他的话。

宴华岁：“当然会有那一天。”

宴华岁：“柾国，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啊。”

宴华岁：“（哽咽）别说得…像在和我告别那样。”

田柾国深深地叹了一声，把我抱得更紧。

田柾国：“我想起了很多事。”

田柾国：“田循序他的确在最新一代的AI里都安装了一个程序，它们有了自主思考能力，可以突破守则约束。小月家的新AI，146身上也有这个程序。”

田柾国：“在意识疯狂的时候，他确实动过想要借助AI的力量来创立新世界的想法。”

田柾国：“但是…他在清醒之余，给人类留了后路。”

田柾国：“岁岁，我身体里有一个总程序。只要关掉了它，那些AI就会停止运行。”

田柾国：“一切会回归正轨。”

宴华岁：“…你呢？”

我咬着后槽牙，抓紧了他的手，艰难地问道。

宴华岁：“你会怎么样？”

田柾国：“会休眠。”

田柾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启动。”

田柾国：“可能几天，可能几年…”

田柾国说得轻巧，目光却哀愁又不舍。

田柾国：“所以，岁岁，不要等我。”

田柾国：“人类的寿命有限，你不该把如此珍贵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岁岁那么好，那么温柔，一定会有更好的人陪着你的。只是，你要擦亮眼睛啊，我…没办法随时随地保护你了。”

宴华岁：“你骗我。”

眼眶酸涩，我快速地眨着眼睛，不让盈蕴的泪水落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宴华岁：“你根本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对不对？”

如果真的有醒来的可能，田柾国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这分明就是，诀别啊。

宴华岁：“我们想想别的办法。新一代AI就算动乱，就算…会伤人，其他研发协会的成员也一定有办法控制得住它们的。”

宴华岁：“不需要你牺牲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这段话有多自私。

我在拿别人的安全去赌一个可能。

我也快要变成田循序那样的疯子了。

田柾国：“岁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田柾国怔怔片刻，却又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任性小孩那样，温柔又坚定地注视我。

田柾国：“可我如果真的放任不管，所造成的后果，你一定会用余生所有时间来忏悔的。”

田柾国：“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

用手心捧起我的脸，田柾国俯首眷恋地轻吻着我的唇角，像在安抚，却也是诀别。

田柾国：“岁岁，要年年岁岁都平安健康，快快乐乐。”

田柾国：“如果难受，就抬头看夜空。”

田柾国：“你说过的。喜欢着一个人，想念着一个人，舍不得离开的那些存在，都会变成守护的星星。”

田柾国：“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会一直发光。当你抬头，找到一颗最亮的星星，那一定就是我在努力向你招手了。”

虽然还是不甘心，但这样也很好了。

因为他的岁岁会记得这个只有她知道，也只属于她的无名英雄。

只要她还记得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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