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坐到车里魏红才发现除了司机只有金朔一个人。
她向来在一些小事上很听话,因此只背了个双肩包,将洗漱用品内衣内裤之类都塞进去。
为了能胜任此次“大活”,魏红除却早早爬起来去跟老师请假,还跑了趟图书馆搞到一本俄语翻译书,也塞到双肩包里。
背后的双肩包被她塞得鼓鼓的,魏红穿着大衣和棉鞋,颇有些不伦不类——
但很实用。
双肩包就不用多说了,里头东西没有一点多余的。魏红将所有的行李压缩到一个小小的双肩包里,里头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
至于她为什么穿大衣不穿棉服呢?
因为人家都说了,俄罗斯那边冷得很,她既然穿棉服也不能扛住俄罗斯的冷,穿大衣也不能扛住俄罗斯的冷,还不如穿个薄点儿的。到时候换上人家的厚羽绒服,这个大衣也不会特别占地方。
棉鞋就不用说了。
女人,脚不能冻。
金朔一见到魏红就笑起来。
金朔:衣服和靴子都各自为你带了两份。衣服是西椰曾经穿过的,鞋子是新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魏红:不会不会。
金朔:好的,都在行李中,等下飞机拿给你。
魏红:好的好的。
魏红将腿往前伸,正襟危坐,金朔见她这副模样又笑了笑,“不必这么拘束。”
金朔:西椰我并没有同意让她来,原因我想小魏老师您也能明白。
“明白,”魏红扭头看着他道,“金先生不用喊我老师,我算什么老师呀。”
魏红:不过是个半吊子出身的学生,您叫我小魏就行。
魏红:还有还有,您也不用对我用尊称。您现在开始就是我老板,有事儿您说话。
金朔终于不再是那种嘴角勾起来的假笑,见魏红这副模样,反而真的笑起来。
他真笑时眼尾有几丝皱纹跟着出来,不过并不严重。
魏红明白,金朔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得出她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虽则人家一口一个“您”的说着,但实则这不过是生意人的习惯。
在金朔心目中,魏红的身份地位甚至还不到足以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地步。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温声细语,不过都是拉拢人心的一点小恩小惠罢了。
这时候的俄罗斯没有那么危险,但也不安全。
只看金朔完全不肯让金小果涉足就知道了。
魏红本以为是金小果撒娇说服了她哥哥,现在看来,确实是那个倒霉的翻译临时出了问题。
至于金朔为何真的找她这个在他看来完全小学鸡的“翻译”,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不足为人道了。
依金朔之城府,魏红猜或许后面真到了俄罗斯能窥得一二吧。
从机场到酒店魏红全程都没怎么费心,除了飞机上耳鸣那一会儿有点不舒服地张了张嘴巴,其余时间只是跟在金朔后面,看着他跟各种人交流。
虽则说魏红是翻译,主要是俄语翻译,但实则金朔跟人全程用英语交流,他的英语听着是标准牛津腔调。
魏红一下飞机就穿上金小果的长款羽绒服,毛茸茸的边将半张脸挡住,挡住来自西伯利亚的大半冷空气。金朔等人在酒店大厅忙着与人交流,她这才当起半个助理的活计,拿着几人的身份证和护照去前台登记办理入住。
魏红与其余人的都是国内身份证,她这才知道,金朔拿的是某国绿卡。她觉得这倒是很符合外资企业假洋鬼子老总的身份。
哦不不,是一口流利牛津腔的金先生的身份。
魏红前两日都窝在宾馆里学一些与钢铁贸易相关的专业词汇以防万一,虽则说不工作,只要她在宾馆里呼吸钱款都照样结。
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魏红到底还是有些契约精神的。
如果就这么度过一周的话,魏红回去可以跟室友们大肆谈论楼下那家俄式餐厅里的罐焖牛肉和奶汁烤杂拌非常好吃,尤其是奶油杂拌,虽然外形像炸过的面条,但味道很是不错。
当然蘑菇汤和红菜汤也还行,如果她今天依旧只围绕着宾馆这一亩三分地的话,魏红打算将菜单上的最后两道品尝一下。
她记得好像是叫:第聂伯鱼汤和基辅烤鳕鱼。
“咚咚——”
魏红猛地掀开被子起来,“来了!”
她将门打开,金朔穿着西服三件套,瞧着眼底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算很好。
他似乎没料到魏红是这样一副模样来开的门,因此见她的第一时间有些愣住,然后才开口道:“准备一下,晚上七点有个晚宴。”
魏红:好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毛绒绒的棉靴和秋裤……
金朔:为你准备的那个行李箱里有女士西服,到时候可以穿在外套里面。
魏红:您进来说?
魏红说着为他让开空间,金朔抬了下手,“不必了。”
他礼貌道,“我只有两句话要叮嘱。”
魏红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秋衣,好嘛,绅士。
金朔:这次要见的是一家钢厂的负责人,他不会英文,俄语口音可能也会有点重。尽量将他的意思简短准确的翻译给我。
魏红:明白。
金朔:对方人可能会比较热情,但是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魏红:会的。
金朔从兜里拿出个信封交给魏红:“你放到我门口的那些发票我已经看到了。”
金朔:这是报销的钱,除此之外,还有多余的一些。今晚五点我来接你,这之前你可以先垫垫肚子,晚上的宴会应该不是很适合吃饱。
金朔的话点到为止。
魏红将钱拿过来,就差朝着对方敬个礼高唱《一颗红心向太阳》。
太妥帖了,太妥帖了!
她就喜欢和金朔这种人打交道。
-
-俄罗斯时间 晚5:00
晚宴七点开始,但实则真正的晚宴乏善可陈,这种程度的老总之间当然不会非要一醉方休才可推心置腹。
其场面类似中央领导接见某五百强企业总裁,那只是一个仪式,微笑着说的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真正的交易都是在接待前或接待后,由具体分管人员去做。
但这个仪式又不能丢,它很重要,因为其中透露的意思是双方都互相认可,此后可以继续合作,扩大合作,继往开来。
所以晚五点,金朔重新换了一套西装三件,带着同样将头发利落梳上去、穿着一套黑色女式西装、系着丝巾的魏红直奔某个高级办公厅。
对方果然很热情,上来就抱住魏红贴了贴脸。
魏红早知道金朔性格圆通,手法大气,如今又见识到他在生意场上的雷厉风行与风度翩翩。
几百亿的钢铁生意,谈笑间将价格频频压低,抛出利润再给予威压。
这等场景,她曾经只在自己导师身上见过。
魏红上一世的导师已经混成处级干部,对于科研更多是抛给自己学生去做,自己则专心搞其余的事业。
只是金朔与她导师还不同。
魏红导师当时已然是五十岁的年龄,金朔却才三十出头。
看他经历就知道是少年得志。
一场话谈完,已经差不多将钢铁什么时候装船定好,到时候直接交货与外汇。只差签合同。
金朔起身与对方握手。
金朔:很高兴与您合作。
老总:Какойпроницательный китаец
金朔微微侧头看向魏红,她适时开口:“他说你很精明。”
金朔朝着对方微笑:“谬赞。”
这下算是将此次事情解决大半,只等看着对方装船运货,于是两队人再各自上车转场去晚宴。
魏红照旧与金朔坐同一辆车,他上车后便闭目养神,车厢内暖气十足。
魏红悄声将羽绒服的拉链拉下去,但金朔已经睁眼了。
“你做得很好。”他扭头道。
“谢谢。”魏红朝着他笑笑,“是我吵到你了吗金先生?”
金朔:没有。
金朔:今晚事了后,明日会动身去他们钢厂视察,到时还需你跟着。
金朔:时间约在上午,视察完后你就可以去随便逛一逛了。只是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魏红:逛一逛?
“对,你倒是很耐得住寂寞。”金朔笑道,“老雷说你前两日都闷在宾馆内不挪窝。”
金朔:到底出国一趟,总要买些纪念品之类回去。
金朔:只是我并没有时间。
金朔:如果方便的话,你购物时帮我也买一份。你跟小妹兴趣相投,想来会懂她喜欢什么。
魏红知道金朔这样说,不过是想要放松她的心情,减轻她的压力罢了。
他若是真要从俄罗斯买纪念品回去给那些“朋友”往来,是不会让魏红选的,所以只说让她帮忙挑金小果的礼物。
实话说,他真的算是一位很优秀的老板,员工福利从来不缺。
等晚上参加完宴会已经是九点,从宴会厅里出来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
风吹的枯枝瑟瑟发响,金朔跟对方打过招呼走到另一边去打电话。
司机坐在车里冷的不肯下来接,车窗都蒙了一层冰霜。
放眼望去,魏红一时记不清楚你们坐的是哪辆车,于是只好跺跺脚,想往金朔那边走问一下车牌号。
——却在走近时听到他正在沉声讲电话:
金朔:一些私营或合资的钢厂早就停产了,大国营钢厂也都没有满负荷生产,都在观望。经销商手中的存活基本已经出清。
金朔:你相信我,明春价格一定会上。
金朔:可以这么说,目前市场上足以流通的材料已经很少,如果春节过后北方化冻,南方建筑市场恢复,市场很快会出现供不应求局面。
金朔:价格这个东西包含很多的心理因素,只要上去了,而市场上又正好缺货,只会造成恐慌性的抢购和哄抬。
他的声音低沉但讲话又很快,听着像是在与对方争论什么。
魏红刚靠近就听到他甚至称得上急切地输出一大段话,此时才要往后退,却已然有些迟了。
金朔将身子侧转过来,看到是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最后对着电话那头道:“利益明细我就说这么多,郭建设那边的小动作我不是不清楚,只是一时没有抽出时间来理会他。 ”
金朔:对,最迟明天,我要见到汇款打进来。
他说完将电话阖上,向魏红走近。
无意听到对方公司的一些阴晦事,这要是放到宫斗剧里,下一秒魏红就该被勒死投井做自杀的惨状。
魏红: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她在口中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一碰上金朔的眼神就慌了神。
这不是自己承认了?
若是不承认,可能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魏红将头低下去。
金朔朝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笑了下,“怎么不进车里?”
金朔:外面不冷吗?
魏红闷声道:“我找不到咱们坐的那辆车。”
金朔抬头看过去,酒店前有很多车都被雪覆盖的差不多了,确实不太好分辨。
他抬腿往前走,魏红低着头跟上。
“对不起,”她到底还是开口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住的。”
金朔见她如此,心中反倒起了些逗趣的心情,他故意道:“你若是不说,我本来已经忘了。”
“啊——”魏红苦着脸抬头看他。
金朔:你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突然找你做翻译。
金朔:实话说,直到今晚前,我对你都是持有一颗怀疑态度的。
魏红:…要是我表现不好?
金朔看着她微笑:“我会换掉你。”
金朔:虽然可能会有些小麻烦,但是也不是不能解决。
他挑了下眉。
魏红抿紧嘴,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异国他乡的环境,还是金朔近来实在闷恼许多,又或是刚才宴会上多喝了两杯酒。
金朔难得向她坦露出一些他隐藏厚黑学的一角。
魏红:如果你公司最后也不给你拨款,那这次交易怎么办?
金朔从兜里拿出盒烟,朝着魏红示意了下。
金朔:介意吗?
魏红摇摇头,他用烟盒挡着风点燃,吸了口,烟晕沿着他高耸的鼻梁往北漂。
他没回答魏红的问题,反而道:“如果是你呢?”
金朔: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魏红想了想:“嗯…期货?”
金朔低头,一双锐利的眼眸藏在烟雾下观察她,“现在学国际贸易的都这么厉害了,”他半是自嘲半是认真道,“还是我记错你的大学。”
金朔:你实则是清北一类。
魏红:不不不,我对期货这些并不了解,只是想到了,就这么随口一提。
魏红:现在有做期货的吗?
金朔:有,92年的时候广东开了个期货公司。
金朔:但是目前为止,国际期货交易几乎没有。
他说完这句后沉默许久。
魏红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被冻透了,下意识地跺跺脚。
金朔:瞧我,都忘了。
他注意到魏红的行为,将剩下的烟在旁边碾灭,然后丢到烟盒中。
金朔:这辆就是我们的车。
他说着拉开正前方的一辆车后门,司机热情地扭过头来说话。
……所以他早就找到你们的车了?
……还是无意中发现近在咫尺??
金朔抬了下手:“请吧?”
魏红向着车内热气一骨碌钻进去,什么都懒得想,抱紧自己的膝盖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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