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气

深秋，天气渐凉。连绵不绝的细雨浸润着发黄落叶，灰蒙蒙弥漫大街小巷。门被推开的时候一阵风顺着拉开的门缝钻进室内，掌柜不由得哆嗦一阵，他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后颈堆着的两层肉也不足以让他在这个天和秋风较量些什么。

秋天是一年中最吓人的季节，不像深冬那般下场痛快的雪，一到日落便阴冷得很，颇叫人有些求死不得。

上了年纪更是挨不得这种刁钻的风，掌柜打了个寒颤便搓搓手起身关门。他注意到来人，修长的腿上仅着一条看着就薄的冲锋裤，黑色外套敞开，露出里面一件贴身棉质白色T恤，手里提了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皮包。如此未免引起掌柜好奇的打量，他这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来时哭得泣不成声、有人像行尸走肉般双眼无神、有痛苦、心虚、甚至是窃喜。唯独眼前人，从他的脸上甚至读不到多余的情绪，只见他满头大汗，胸口还因喘气在明显地上下起伏。

“您好......”他从来不说欢迎光临，只因人们不会在买坟这种涉及死亡的敏感话题时需要被欢迎。

“喝点水先坐吧。”关上门隔绝了呼啸的风声，又给他倒了杯水，掌柜这才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呃，先生需要买什么样的墓呢？”

年轻人第一次开口，“双人的。”

掌柜很快会意，年纪轻轻便失去双亲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刚入门的时候还会不识相地对墓主的和来客的关系刨根问底，在这行干的久了见得也多，多余的问题除了徒增伤感和增加愚蠢外，别无他用。

“死亡证明带了吗？”他问。

“活人。”年轻人复又开口。

“啊，这样。”掌柜松了口气，渡了层薄冰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人多少都有些迷信，总爱信奉人活一世既有来处自要有归途的说法，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人。如今社会老龄化程度不断提升，人类意识到自己正在朝着人生的终点不断靠近时，就要开始忙着张罗死后的家。

然活人的房子不好买，死人也是同样的道理，掌柜打开一本厚厚的册子，戴上老花镜翻到表格的末尾，“活人到年龄了才能买，身份信息我先记下，登记完你按照正规流程去办就行。”

男人并未做出回应，只是盯着脚边的黑色手提包看，末了徐徐开口，“Frank介绍我来的。”

掌柜了然，合上册子又拉起窗边卷帘，直到将窗外稀稀拉拉的光挡个完全，递了支烟被面前人摆手婉拒后自顾自点燃，一口罢了才说话：“埋谁？什么事？”

特殊性质使然，这店开在某条小巷子的末尾，要从卷帘门里矮身进去，不过因为承了祖上的活计的缘故，生意倒是足够好了。但他绝不算是个正经的商人，偶尔做点黑色买卖——替不知名的尸体寻个去处，代价自然是钱。

年轻的人的声音平淡如水，没有因为这句冒失的话掀起波澜，他道:“不埋谁，留着备用不行吗？”

“先生何必费这个钱，肉体身死后将这些事交出去麻烦后人便是了。”

“怕自己哪天突然死了成了孤魂。”他好像想再说些什么，意识到不合时宜，话一转又变成了，“这桩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做，先生可还有其他要求？”掌柜脸上的肉堆在一起赔了个礼貌的笑，没有钱来了没有不要的道理，为顾客量身定制更是在这个价格下显得合情合理的事。

年轻人不假思索:“寻个四周常开洋桔梗的，其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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