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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应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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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六月,院子里的那颗高大的合欢树又开花了。
桃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如同一把把毛茸茸的小扇一般,在枝头迎风而舞。
末了,整朵坠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一片桃粉色的地毯一般的错觉。
如今已是1970年的夏,距离新中国成立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听蒲叔说,这棵树是我出生那年他亲手所植,我如今也快34岁,算起来,母亲离开也已经三十余年了。
孟冬:“应辰,你怎么又开始盯着这树合欢发呆了?”
说话的人是孟冬,是檀家五太太的女儿,也是我一意孤行娶进门的妻子。
是檀家五太太的女儿,却与檀家毫无干系。
檀应辰“我只是在想,我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喜欢合欢这种花呢?”
看着孟冬瓷白的小脸,我弯了弯嘴角,看着她那双澄澈无比的眸子,开了口。
是的,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对于母亲的了解几乎都是从蒲叔口中得知,从竹秋姨的口中得知的。
孟冬:“这个嘛,我听我阿娘说伯母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子,也是让父亲念了一辈子的人。”
是了,檀伯父与檀伯母二人也只是空有夫妻之名,实则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想来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是有几分可信的。
从小到大,蒲叔几乎都对母亲与檀家那位闭口不谈,若非那一日我误打误撞摔破了被他藏起来的相框,恐怕他是准备要藏一辈子的。
他说,父亲这一辈子只爱过我母亲一人,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现在的夫人,一下伤害了两个女人。
他说,母亲在临死之前原谅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却唯独对于我的父亲闭口不谈。
我想,她应该是恨他的。
孟冬:“这些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想我们也该回去见见他了。”
自从蒲叔走后,那些上一辈的人一个个身体似乎都差了起来,宋姨在去年冬至那天永远的合上了眼,如今怕是轮到这个我恨了一辈子的男人了。
孟冬目光柔和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去见见他,不希望我与当年的母亲一样留下遗憾,可我实在是没有勇气。
我怕我会拔掉他的氧气罐送他去见母亲,去亲自向母亲忏悔赎罪,可我又不想那么做,母亲都走这么多年了,蒲叔现在下去了,他们两个也该去投胎了。
或许他该要继续痛苦孤独的活着,这才是对他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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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到底还是去见了他,见了那个我十年未见的男人。
我到时他正坐在床边,虽然头发花白,但单看背影,虽然还是精神的,但确实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腰似乎也弯下去了不少。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着窗外看去,原是那院中的合欢花正在风雨中左右摇摆,那原本繁密的花朵落得四处都是,能想到这场大雨之后,那一树合欢估计是不成了。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那瘦的皮包骨的手指不断在空气中摆着,我虽然能猜到他的想法,却也无能为力。
或许是想到了那合欢的结局,他终于是停下了动作,有些颓废的靠在了椅背上。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了我的存在。
檀健次“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虽说这些年被病折磨的失去了精神气,但他说话倒还是不缺力气,我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努力的寻找着我们两个的相似之处。
而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我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檀应辰:“我也不想来的。”
我并不想同他上演什么父子情深,虽说很想问问这些年来,他到底有没有后悔过抛弃了我的母亲,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檀健次“我这一生做错过许多的事,但最对不住的唯有你母亲。”
檀健次“我知道你恨我,我想要弥补可能也没有机会了吧。”
他闭上了眼,手里不断转动着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一般。
于我而言,他是在狡辩,可我也不想拆穿他了,毕竟过去了三十多年,估计母亲也不想听了。
檀健次“应辰,雨停了推我出去看看吧。”
这场雨并没有下太久,也就一个小时的样子,我虽然搞不懂他的意图,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倒也不是因为我心软,主要是昨夜我梦到了母亲,她告诉我今天不论他提什么要求,我都要答应。
三十多年母亲如梦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了母亲,我愿意暂时搁置我对他的仇恨,去答应他的要求。
下过雨的院子里铺的青石板路有些打滑,竹秋姨跟在我们二人的身后不曾开口,就像是当年母亲在时一般。
檀健次“我想去秋千那坐一会儿,竹秋你推我去吧。”
这架秋千或许存在着什么特殊的记忆,让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去坐上一坐,而竹秋姨竟也完全不反对,这倒是奇了。
秋千是有了些年头的,和家里院子的那一架倒是有几分相似,或许这曾经都是为了母亲而搭建。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罢了。
檀健次“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他似是不想让我们看出他的疲惫,于是下了逐客令,我倒是乐意早些走,只是回去早了阿冬免不得会絮叨。
如此,还是此处比较清净了。
竹秋姨大抵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提醒我赶紧离开。
我看了看天,又回头看了看秋千上的男人,最终还是回过头朝着大门口走了去。
而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右眼皮猛烈的跳动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回过身,朝着秋千处看去。
那个原本坐在正中央的人歪斜着靠在一侧,与刚才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腿上多出来了一个信封。
我缓步靠近了他,走至他的身旁才发现他已然没有了鼻息,但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意。
他是带着笑走的,或许孤独了大半辈子,如今死亡于他而言,终究是解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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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7月31日,檀家五爷的故事终于落幕,风光了大半辈子的他,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而那个被他放在心上一辈子的人,到死的那一刻都在念着他。
而他,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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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下辈子,我们早点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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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漾:迟到将近一年的番外,希望大家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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