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边伯贤已经读初二了,接到通知后,他一个人从初中骑着自行车回小学,那个时候我正在期末考,他挨个教室找我,从一栋楼跑到另一栋楼,从这栋楼的四楼跑到那栋楼的四楼。
我正和最后一道数学题挣扎着,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很响亮的喊了我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口。
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站在那里,零度以下的天,他跑的满头是汗满脸通红,即使那个时候我满脸懵然,可我依旧记得他不由分说的将我拽出位置时,手是抖的,眼睛是红的。
我难得不吵不闹,乖乖的跟着他跑,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弃考。
边伯贤一路都没有没有说话,将我抱到自行车后座,解下枣红色的围巾将我冻得通红的脸一圈圈的围了起来。
他没有看我,可是我一仰头就能看清他紧绷的脸,他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我鬼使神差的喊了他一声“哥哥”。
那个时候我们又吵架了,我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喊过他哥哥了。
边伯贤看了我一眼,低低说了句“坐好”,就跨上自行车,铆足了劲往前开,我吓得抱住他的腰,一遍遍的喊他,他都没有应我。
最后我在医院白茫茫的病床上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她拉住我的手,还没说什么,手就重重垂了下去。
旁边的仪器滴滴作响,紧接着我便听到爸爸妈妈姑姑姑父们大声嚎哭起来。
我的哭声在大人悲伤宣泄中不值一提,突然一只手牵住了我将我从病房里带了出来。
“死亡”是幼儿园就在说的事情,幼儿园老师说死亡就像是一阵风,把地上的人带到了天上,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星星,它会陪着我们小朋友,照亮我们的路。
我问过奶奶,人会变成星星吗?
奶奶当时咯咯直笑,她指着窗外白色的灯塔,那抹光明亮耀眼,胜过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也胜过满月。
奶奶:“奶奶不做星星,奶奶要做囡囡的灯塔,星星会躲在云后面看不见,可是灯塔只要囡囡朝外面的一抬头,就能看的很清楚,奶奶就在那。”
可我不想奶奶做星星,也不想奶奶做灯塔,我想要奶奶就是奶奶,会笑的,会生气的,会给我讲故事的奶奶。
我知道的,奶奶死了,我不懂什么是灵魂,我只知道她的身体不会动了,将来会被烧成灰,大大的奶奶会被撞进小小的罐子里。
我在走廊里哭得哽咽,边伯贤就贴着墙站在我的面前给我擦眼泪,他不再嫌我眼泪多,也不烦我哭得吵,不厌其烦的,温柔的替我抹掉满脸的眼泪。
最后他给我围上的围巾被我哭得湿漉漉的,眼泪鼻涕口水混了一滩,他平时最讨厌我弄脏他的东西,可那天,他轻轻替我解下围巾放在一边,然后蹲下身,朝我伸出手。
边伯贤:“要抱吗?”
我哭得抽噎,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会把…衣服…脏呜呜呜呜——”
他扯了把我的胳膊抱住踉踉跄跄的我,推着我的背将我摁进怀里,他的身上很暖,有着和我一样的皂香。
我妈总说我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淘气鬼,我要是哭了,若是谁要哄我,我能把房顶都给掀翻了,可那天我没有依仗着哥哥稀罕的温柔,只是平常的哭,从大哭到抽泣,再到闷声打嗝。
我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就任由着我埋在他的颈间不见人。
那个时候我虽然是个小矮子,但是嘴馋吃成了实打实的小胖子,他抱着我在医院跑进跑出,爸爸想要将半睡不醒的我接过去,他也没让,我听到他固执的说了一句:
边伯贤:“我来。”
我在梦里又大哭了一场,梦醒后,我发现我睡在卧室的小床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怀里却抱着他那件被我哭湿了半边肩膀的白色羽绒服。
虽然奶奶葬礼后他又变成了我最讨厌的哥哥,但是那些天他对我的耐心和温柔,好像跃于他这些年整蛊我的恶作剧。
当别人问起我哥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蹲下身给我的拥抱,可我羞于说出这些,也不喜欢煽情的戏码,再加上边伯贤的好的确屈指可数。
所以如果问起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我依旧会回复那个标准答案:全世界最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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