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18%

李子君等分的时候，瓦伦蒂娜已经滑到冰上上完成了一组接续步热身。

她的上场引起观众的欢呼,很快观众的注意力又被李子君65.29的分数吸引，掌声让沈柚白的心底也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又不得不屏住呼吸，因为瓦伦蒂娜已经摆好了开场动作。

瓦伦蒂娜的比赛服与前面的选手相比都更暗淡，深灰色让原本女性味道十足的瓦伦蒂娜仿佛遮上了迷离的面纱，冷淡的神色与安静的眉眼更是看起来与十九岁的年龄有着天壤之别。大概这就是瓦伦蒂娜的魅力，她可以演绎任何完全与年龄无关的角色，哪怕再剑走偏锋，她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诠释。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第三号交响曲：英雄》的混编本身就奠定了节目的艺术难道，从第一次表演时还是相对于以前节目并不是很高的节目内容分，到世锦赛时瓦伦蒂娜那非常高的PCS分数，已经说明了裁判对这套节目的认可。

音乐开场瞬间虽然声调低沉,但却蕴含了恢弘磅礴的力量，瓦伦蒂娜手臂动作简单利落，沉稳有力，几个常见的衔接顺着管风琴与小号营造的日出意境，质朴纯粹，就像是希望最原始的样子，发自内心，勇往直前。

这个曲子灵感源于尼采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理查·斯特劳斯将优美慷慨极富渲染力的文字用音符表达出来，而瓦莱则用自己的冰刀完成新一次尝试。

进入压步，瓦伦蒂娜蹬冰节奏匀速有力，双臂平伸时就像翱翔的鹰。

雄浑激荡的旋律攀高，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同时离冰高旋！

瓦伦蒂娜的连跳很有节奏感，第一个跳跃完成后她从不急于完成第二个，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节点上再次点冰，肢体形成一种紧绷、舒展、再次紧绷的节奏，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随她任意调配，在应该用力的地方用力，应该舒缓的地方舒缓。

第一跳完成，第二跳，瓦伦蒂娜纵身点冰，高度远度依旧出色，落冰角度将身体压低，平衡腿向后伸展，双手掌心向上平摊。

她的从容不迫让掌声倾泻而下。

并不是每个女选手都敢选择如此有力量的配乐。

你能在大师的著作里感觉到生命的蓬勃和探索的永无止境，每一段旋律都将思绪狠狠压向胸口，奋起和追寻，超越和对抗，这不只是人生的主题，也是运动员每一天都在面对的。所以瓦伦蒂娜才能讲这种感觉展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这就是她，一个尼采书中所说“超人”般的天才，超越了无数人类，却仍然追寻着如何超越自己，如何在悲观中为人生注释更慷慨激昂的赞歌。天赋与生俱来，努力却只能日复一日的累积，瓦伦蒂娜在冰面上挥洒的身影看不到任何犹疑，她就是这样一直向前再向前，挑战再挑战。

飞利浦三周几乎是突然迸发，力量的继续从冰刃到全身，快速旋转后瓦伦蒂娜落冰沉稳，音乐早已经进入到贝多芬《第三号交响曲：英雄》悲壮凛冽的节奏中，衔接也与变快的节奏一样开始加速。

大胆的加速和近乎疯狂般的演绎，让她整个人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

沈柚白看到她脸上那一丝自信的笑容，满足与期待，憧憬与享受，那么多美好的情绪复杂地交融在其中，形成了这样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笑意。

快，再快！

瓦伦蒂娜的滑行速度让现场跟随的镜头都慢了半拍，大屏幕上只留下她的一道灰色剪影，让人轻易联想到苍鹰伸开灰黑的双翼飞速掠过长空，赏心悦目，气势十足。

而冰面上的，是一只癫狂的鹰，高低翻飞，享受着困境带来的亢奋，手臂动作丰富却不凌乱，变幻着姿态在冰面上飞驰。

“天啊！赛后他们应该好好查一下兴奋剂！这太不可思议了！”

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解说员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他当然不认为瓦伦蒂娜会服用兴奋剂，只是今天她的表现实在让这个从事多年花滑解说的人词穷。

就是在这样的速度下，瓦伦蒂娜飞身腾空，翱翔向她的第三个跳跃，阿克谢尔两周跳！

落冰与滑翔，速度骤然降下，音乐闷雷一样轰隆作响，随着她的联合旋转持续着攀升的势头，最后，音乐在最巅峰的高音中终结，瓦伦蒂娜抬头看着体育场内的棚顶，振臂于天。

叶戈尔尼在离沈柚白不远的地方已经握拳伛偻，好像要把身体内所有的狂喜发泄出来似的，激动得浑身颤抖，观众的掌声和尖叫与布偶一起涌向冰面上那一抹灰色的倩影。

再暗淡的颜色也会因为瓦伦蒂娜今天的表现而熠熠生辉。

沈柚白看到瓦伦蒂娜滑到场边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主动给叶戈尔尼一个拥抱，老教练的表情像是几乎为此而幸福地心肌梗塞，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等分席上，瓦伦蒂娜刚刚坐好，村上佳菜子脱掉运动服外套滑上了冰面。

沈柚白猜想瓦伦蒂娜的分数绝对不会低过七十，分数一打出来，果然，71.09分，摩根被挤到第二的位置，但两人的分数之差还不到一分。

村上佳菜子从冰面上刚好可以看到瓦伦蒂娜的分数，她抬起头眨了眨眼，复又低下，深呼吸。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表现后丝毫不露出紧张，即使是还有距离的沈柚白也感觉到压力袭来。

她一面注意冰上，一面伸手慢慢揉捏手臂的肌肉，刚刚准备运动已经让身上彻底活动开来，肌肉保持在良好的运动状态，但长时间站立会慢慢消弭这种感觉，沈柚白必须在自己出场前保证身体机能达到自如。

已经穿上冰鞋后就不能用跳绳的方式来热身，沈柚白偶尔蹦一两下，双手却始终没有停止敲打的动作。

“你不再去压压腿什么的吗？”王诗玥突然从后面出现，吓了她一大跳。

“不了，”沈柚白缓了缓说道，“看比赛这种方法热身也很不错。”

王诗玥知道沈柚白的习惯，一笑了之，“就你心理素质最好！下一个就是你上场了，刚刚我看李教练一个人对着走廊的墙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什么，你自己倒是没事，我看她要紧张得受不了了。”

“那我去看看。”听说李明珠不大好，沈柚白转身要走。

“别别别！要比赛的是你，你还跑去安慰她，你可真是让李教练火上浇油的紧张，她现在需要冷静，你还是专心看比赛吧。”王诗玥的状态很好，笑起来也格外轻松，前一天早些时候的短舞蹈比赛，她和柳鑫宇暂时位列第八，只要能保证这个位置，那就是中国冰舞在奥运会和在历史上创造的最佳战绩。

“你不去休息一下？”沈柚白关心地问道，“明天就是自由舞了吧？”

“我还不用休息，看你的比赛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王诗玥原本是笑着，可是突然严肃地问，“这么说你不会觉得有压力吧？”

沈柚白笑得格外舒展，“不会，和你在一起之前那些压力也会不见的。”

“我有这么厉害？”王诗玥的笑容总是让人有阳光照耀的错觉。

没等沈柚白再开口，音乐已经响起，她们急忙将目光落回到冰场上。

《致春天》与之前瓦伦蒂娜的配乐风格完全不同。带有北欧特色的风情画卷徐徐展开，严冬过后的第一缕春风拂过冰雪覆盖的土地，生机苒苒。

在民族音乐的特点上，格里格将多元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而这份来自遥远的韵味并没有因为村上佳菜子一个东方少女的演绎而失去那份质朴天然的气息。

灵动美好，衔接巧妙。

村上佳菜子进入第一个连跳时有几个动作设计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压步的力量，那种轻易使得每一个人都过目不忘。

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稳稳落冰，村上佳菜子滑出时笑容温婉，仿佛她就是配乐里的那份春意盎然。

紧接着的路普三周跳空中姿态堪比教科书一般，落冰也毫无瑕疵。

时间的沉淀让村上佳菜子的气质与青年组时那种稚嫩的阳光完全不同，她已经温柔得拥有足够韧性，坚毅的美好并没因为柔和的展现而失去力量感，寒冬的摧残没有冰封她与生俱来的灵气，只要春风荡起生机，村上佳菜子始终是那个曾经得到过席琳青睐的青年组明星。

当最后一个阿克谢尔两周跳落冰，沈柚白看到李教练和余教练拿着她的东西已经走到场边。

音乐没有结束，比赛仍在继续，但沈柚白却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教练越走越近而漏掉了几拍。

这时，村上佳菜子在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完美表演。

沈柚白看了眼正在挥手致意的她，随后伸手脱掉外套。

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这个她期待了那么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喝水吗？”李教练马上接过外套，关切询问。

沈柚白点点头，拿着水瓶喝了口后深吸一口气。

村上佳菜子已经滑到场边。

摘下刀套，她踏上冰面。

冰刃触到冰面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为了这样小小的一步，为了此刻站在这里，她已经奉献了全部的青春和汗水，那些痛苦与失落潜藏在记忆的深处，忽然点燃了她心底沉寂已久的火焰。

滑到广告板一侧，她和李教练面对着面。王诗玥和余教练也站在一旁。

村上佳菜子的分数显示出来，68.23分。

“今天裁判很舍得给分，你尽情地滑吧！”李教练握住沈柚白的手，“我知道你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加油！”

除了点头，沈柚白想不到更好的回应。

是啊，她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下面出场的是，世界冠军、全国锦标赛冠军，来自中国的选手，沈柚白。”

韩语和英语依次报出她的名字和荣誉前缀。

不止这样，沈柚白闭上眼睛，不知这样，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前缀，人生中最重要的形容词她还没有得到。

那就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睁开眼，带着笑容，沈柚白滑向冰场正中，高举双手，向观众开场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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