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14%

村上佳菜子的短节目分数刷新了她的个人最好记录,虽然因为难度较低排在沈柚白和摩根之后，但也让人对她的自由滑充满期待。

短节目结束后,沈柚白以微弱的优势领先,摩根紧随其后，这是所有人都预见到的结果,没有金妍儿和浅田真央的赛场,即便村上佳菜子横空出世也难以掩盖沈柚白和摩根的光辉。特别是在摩根的艺术表现力进步后,她非常被看好卫冕这次四大洲。

连赛后接受采访时,摩根都难免被问及这个问题，她不擅长和媒体打交道，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说教练不让说，记者也无可奈何。

奥运会前的媒体也都蓄势待发，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捕捉，松冈修造在比赛间隙和沈柚白聊天时也调侃自己快得了神经衰弱，生怕漏掉一点新闻。

“其实你换曲子的事还是很多人不看好的，”松岗修造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说道，“国内外评论都有微词，但我还是觉得与其将就不如放手一搏。”

沈柚白点点头，“之前李教练也犹豫过，但最后我们都觉得需要尝试一下。”

“听说你答应了去KSS公司的艺术环游商演？怪不得有人酸溜溜的说你还没参加奥运会就开始准备庆功了，嘴脸真是难看。”松岗修造露出不屑的神情。

“怎么会有人这么说？”沈柚白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本来也是想去尝试新编排和试试新突破，怎么能想到庆功的事？”

“人红是非多，你现在已经是世界冠军了，又有了点人气，总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指摘。不过没关系，都是风言风语，比赛才是正经事。我和你说这些也是让你有个准备，别到时候突然被媒体刁难像刚才那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也知道你和媒体的关系一向一般，搞体育新闻，逢高踩低的事儿总是难免，奥运会时候别让这些人给你造成压力。”松岗修造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想你也不在意这个。”

沈柚白的确不在意，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她靠在广告板上，觉得还是冰场上是最适合自己的世界。

女单自由滑开始前，签位显示在大屏幕上，沈柚白在摩根和村上佳菜子之前出场，位置不错，虽然现在用的还是之前不尽如人意的《女巫舞曲》，但沈柚白还是决定要认真比赛，对于她来说每次站在大型比赛的冰面上都是一种幸福，即便这套节目的PCS在裁判眼中已经被定下了基调，她也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就退却。

这套节目她滑得几乎淋漓尽致，将编舞需要呈现的内容毫无例外的展现出来，分数和之前并没有多大区别，倒是摩根的3A在自由滑中出现失误摔倒，恐怕分数不乐观。

在摩根等分的时候，村上佳就在沈柚白的不远处准备，两个人隔着很远视线相触，都是点头微笑。

大概是换曲的经历让两人的默契更进一步，村上佳菜子不知道和教练说了些什么，然后向着沈柚白走过来说道：“换编排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好，曲子已经确定了。”沈柚白回答道。

“是自己选的？”

“嗯。”

“是啊，还是自己选的最合心意。”村上佳菜子像是感慨般轻轻说道。

“你的配乐也是自己选的吧？真的很棒。”沈柚白想在比赛前再给她点动力，“自由滑也要加油！”

村上佳菜子点头道谢，近在咫尺的冰场上，冰童正在捡起观众给摩根丢下的布偶，她的目光虽然凝固在这一片乳白色上，却好像看着辽远地方，声音也有点飘忽的不真实，“这几年每次走上冰场前我都很害怕，我怕自己失败，怕让所有人失望，怕我做不到编舞的要求，更怕摔倒后爬起来还得继续把节目完成。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从来没像这次那样渴望比赛。短节目结束后，我好像又找到那种快乐的感觉，柚酱，你一定清楚，就是那种只要冰刃落在冰面上就会觉得兴奋的感觉，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就好像回到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小时候，不在乎任何别的东西，只想开心的滑，让所有人看到我时也露出我那样的幸福和沉醉的表情。我之前和你说过，如果换节目后还不能达到要求，我就会放弃，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花滑让我快乐，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走到最后。”

“下面即将登场的是，全日本公开赛季军，大奖赛日本站季军，村上佳菜子。”

沈柚白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个字，她只能目送村上佳菜子摘下刀套滑上冰面，外套脱下后搭在广告板上，露出里面深蓝如墨的比赛服，上面闪亮着零散的光芒，像是无月而璀璨的星空。

村上佳菜子的自由滑选曲是久石让为电影《天地明察》所作的原声乐，这个讲述日本最具盛名天文学家的故事，有着追逐梦想从未放弃的主题。

这就是村上佳菜子想告诉所有人的心声。

她随着配乐里第一节铜管乐的号声伸展手臂，双手推开面前的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夜空，明月高悬，星光暗淡。

满含愉悦的音调里，长笛悠扬蜿蜒，就像村上佳菜子脚下的步伐，内外刃的变幻如同演奏者翻飞的手指，花滑舞者脚下的冰鞋就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乐器，演奏的是可以看见的旋律。

出生世家，生活优越，安井算哲带着天赋来到这个世界，身为围棋上手的父亲希望他能继承家业，打败自己没有打败的敌人，然而他却一心沉醉观星术数，最终踏上了自己的人生征途。

幕府时代的天文学家是用脚走出的历法，但就是有人愿意放弃荣华，追逐那一点遥远的星光，选择最艰难的路途。

出生运动世家的村上佳菜子，也是这样拥有无数光环的孩子，但她与兄弟姐们不同，她没有走上父亲为她安排好的道路，而是一步步跋涉向自己的梦想。

她的梦想，就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冰面上，滑出自己的期待。

沈柚白能够感受到这种力量，村上佳菜子选择如此与自己相似的故事，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路上的痛苦与快乐。

沈柚白也明白。

别的孩子在玩闹时，她们正不停地在冰上摔倒；别的孩子在聚会时，她们正重复一个个已经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别的孩子在期待长大期待成年时，她们正战战兢兢对抗自己的发育关，连成熟都是一个门槛，一个挑战。

但是她们没有后悔过，村上佳菜子没有，沈柚白亦没有。这是她们选择的爱，这是她们选择的路，也许与痛苦相伴，也许牺牲太多美好，但她们之间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默契，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从没有后悔的余地。

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村上佳菜子在节奏最后的舒展前完成跳跃，随着急促的弦乐拉开更艰难的旅程，她再次点冰，身姿在落冰后就像迎风招展开的旗帜，音乐风般吹动她激荡的情怀，荡漾出那份执着，那份期待。

她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

无数次的攀爬，无数次的跌落，忘记眼泪，再次启程。

当路兹三周完美呈现，观众按捺不住掌声，在未落冰前就鼓动着冰场内的喧嚣。

而音乐也随着掌声彻底打开，管弦乐齐鸣，村上佳菜子的手臂从低到高，身体在高速滑行中回旋，她附身拖刃再起身跃动，恢弘的节奏中，她身上闪烁的繁星点点仿佛把冰场化作夜幕，而这一刻的星空，只为她一个人闪耀。

电影中，安井算哲用了二十年时间才完成大和历，现实中，村上佳菜子的每一个赛季都同样漫长。

她曾经是冰坛瞩目的公主，在这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中，从最一开始就有她的一席之地。然而现实的暴风骤雨几乎打垮她的意志，直到这次四大洲赛，她再次站在冰场上才找回了属于公主时代的骄傲。

星空徜徉，村上佳菜子高高拉起腿，贝尔曼燕式流畅非凡，她的一只手臂缓缓张开，始终保持打开的姿态。

音符随着她的动作燃烧了起来，回身压刃，跳进旋转一气呵成，高速的离心力中，星光夺目。

这样的完美流畅，这样的全情投入，村上佳菜子后面的跳跃都轻松平稳地赢得无数喝彩。最后的直线接续步在早已被化成夜空的冰面上盛开，刀刃留下的轨迹如同银河脉脉，延绵璀璨。

翻越高山，横跨长河。

音乐磅礴如同惊涛拍岸，村上佳菜子双手高举，单膝跪地，就在这惊涛中，音乐收拢结束。

沈柚白离得很近。

她看见村上佳菜子在全体观众起立的掌声和喝彩声中久久没有站起来，她就这样保持着结束动作凝视着体育场的顶棚，眼波流转倒影出的却是夜空浩瀚，星月辉映。

等到村上佳菜子慢慢站起身，沈柚白才看到她脸上的两行热泪。

青年时代横空出世闪耀冰坛，三年内坎坷不断状态不佳蛰伏隐忍。

而三年后，村上佳菜子再次重新回到公主们角逐的舞台，坚定的目光仿佛在说，她从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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