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滑那天晚上,沈柚白正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之前世青赛上得到的那枚小金牌静静躺在被黑色绒面包裹的精美盒子里,她掀开盖子看了看,只觉得人生太过变幻无常,短节目结束后她还名列第三,可最终名次不过第七。
沈柚白很清楚,残酷性本身也是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她经历过太多优胜劣汰和竞争,这样的遗憾也算是家常便饭,但又与曾经有所不同,不知是因为受了羽生结弦那句话的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巨大的落差总是让她控制不住的感到气馁,明明两个月前她还是颁奖台上最高位,如今却连站上颁奖台的机会的没有,虽然是因为受伤导致跳跃发力疼痛不稳定发生了许多失误,但沈柚白仍然不能以此来安慰自己。
在她看来,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摸了摸金色锃亮,手感微凉,昔日的辉煌仿佛就在昨天,那时的她也还并没有如今这么强劲的对手,在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度和强项时,沈柚白真的体会到无处不在和危机感。
有幸与这些人在一起竞争,她是既期待又惶恐。
期待着未来的自己在这些“怪物”的激发下所展现出更大的潜力,做出三周,甚至是四周这样更高级的跳跃!同时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惶恐自己会渐渐被这些人甩在身后,永无翻身之日。
这注定一场无法中途退场的赌博,胜则留名青史,败则被世人所遗忘,沈柚白从不会畏惧失败,比起失败她更怕的是还没有拼尽全力就已经认定了她的失败。
比赛用的装备都已收好,沈柚白把奖牌塞到随身不托运的包里,她正准备趁着羽生结弦还在表演滑的期间去向由美告别,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等一下。”沈柚白单腿蹦到门前从猫眼往外一看,瓦伦蒂娜娇小的身影就立在门外,她急忙拉开门,“你怎么找来了,有事?”
瓦伦蒂娜从呢子外套的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票,面无表情地递给女孩,“给。”
“进来说吧,”沈柚白见她鼻尖有点红,心想外面一定很冷,“屋里暖和。”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瓦伦蒂娜用看着怪物般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我在俄罗斯长大,你觉得我怕冷?”她似乎是想笑,可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
沈柚白也感到些许尴尬,只能用摸着鼻子笑呵呵的掩饰过去,随后马上伸手接过那张门派一样的纸,“这是什么?”她看了看上面都是俄语。
“今年俄锦赛的票,”瓦伦蒂娜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你要是养伤无聊了可以去看。”
沈柚白有些哭笑不得道:“谢谢你,可队里规定很严,哪能随便请假出国。再说也得看我们这边全国大奖赛的时间安排。”
“四大洲比赛我参加不了,”瓦伦蒂娜似乎全然不介意沈柚白的理由,自顾自说下去,“再和你一起比赛只能是赛季末的世锦赛了。”
沈柚白愣了愣,心道她不会又是来下战书的吧。
“等你养好伤,我们再比一次。”瓦伦蒂娜顿了顿才把话说完整。
“好,”沈柚白笑着点头,“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我走了。”
瓦伦蒂娜淡淡说完转身要走,这时沈柚白半个身体探出门叫住她,“瓦伦你等等!”
“还有事?”她回过头问。
“你不用每次比赛前都来找我挑战的,”沈柚白看着她收敛起笑容很认真地说,“能做你职业生涯的对手我感到很荣幸,一起加油吧。”
说完,她再次露出微笑。
瓦伦蒂娜在走廊看着她怔忪半晌才缓过神“哦”了一声,匆匆忙忙掉头离开。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断在心底催促,门刚打开的时候,她张口就要问沈柚白的腿伤怎么样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问出来慌乱之中口不对心,竟被沈柚白误认为自己又是跑来下战书的。
俄罗斯国内花样滑冰选手一向竞争激烈,同一个教练组内争端都层出不穷,更别提不同教练组之间的风起云涌,瓦伦蒂娜是真正的杀出一条血路才来到国际赛场。
这里的竞争更加激烈,瓦伦蒂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沈柚白世青赛的表现,她在心底认定这个人将会是她最大的对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尽管她现在仍然坚持这个想法,但她从没感受过这样的竞争,之前公主时代在等待抽签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一切并不像她所了解和曾体会的残酷。
特别是当她开始关心自己的对手时,瓦伦蒂娜才真正第一次领会到叶戈尔尼教练曾说过的话。
与最出色的对手交朋友也是运动员的特殊享受。
瓦伦蒂娜不知道她和沈柚白将来的路究竟走向何方,但刚刚那句话却让她意识到,追求极致的路上,她一定不会孤单。
扶在门框上看着瓦伦蒂娜的背影消失,沈柚白笑着摇了摇头,对她的行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这次能够说出了心里话倒是让沉闷了许久的心情畅快许多。
来到由美的房外,心中还是不安,再三与工作人员确定了羽生结弦还在参加表演滑没有回来,沈柚白才鼓起了勇气去敲门,房门从内打开,
回国的飞机在两个小时后起飞,迫于时间沈柚白没法再多说什么,草草了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后便起身准备离开,由美看着已然走至玄关处的女孩,似乎是有些无奈:“怎么走的这么急?又吵架了?”
“没有。”沈柚白挠挠头笑了笑。
“怎么会这么觉得……”
“从你受伤那天起他就有些不对劲了,”由美叹了口气,“做什么都兴致不高,昨天听说你去看了表演滑的彩排,.原本是不打算参加的又临时改了主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谁知回来的时候一张脸看上去又是委屈得不行,我就猜想你们一定是发生什么矛盾了,不然这孩子也不会这般。”
犹豫半晌,沈柚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避开由美的话:“都是一些小问题,过几天就好了,由美阿姨不用担心,我还要去赶飞机,就先……”
“真的不再多待一天了?”眼见女孩推门就要离开,由美也有些急了,“再过两个小时就是结弦的生日了,往年都是你陪着他过,今年你不在,他只怕要难过好一阵子了。”
听到这句话,沈柚白脚步一顿,心底隐隐有些动摇。
是啊,今天午夜一过他将迎来他的第十七个生日。
礼物沈柚白早在出发魁北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托人在迪土尼带回了一个巨型噗噗玩偶, 还有几副特订的耳机以及一条外圈刻有羽生结弦名字的法藤项链。
法藤是沈柚白在名古屋比赛时买的,吊坠着的金色双羽毛图案代表的是羽生的姓,外侧则印着结弦的名,刻内壁的时候沈柚白私心只刻了“K.S.I.B”。
寓意是:“希望、平安、维持、挚爱”这四个词的首字母,也是目前沈柚白对于羽生结弦的最诚挚的祝愿。
准备礼物时本是满心期待他收到礼物后的表情,如今,却是连再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由美看不见的地方,沈柚白缓缓闭上眼睛,掩去眼眸之中所有的情绪,只是深呼吸一口气间的功夫,再抬眼间眼眸中的无措已悉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转过头,滴水不漏的笑容已再度浮现在沈柚白的嘴角,即使,那笑容并不达眼底。
这就是沈柚白,不管是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也总可以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伪装起来,不会留给任何人窥视的可能性。
在沈柚白脸上,由美从未看到半点如同寻常女儿家脆弱情绪,就算是在311大地震中,也从未说过一个“怕”字,也许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独立。
也只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才能使自家儿子这棵铁树得以开花结果。
“礼物我已经寄往仙台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就不留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见女孩态度如此坚决,由美纵然心中是有万般不舍,也不好再挽留,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们之间的矛盾只有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在与日本隔海相望的东方国度,也就是女孩的祖国有着这样一句话: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
“回国之后要好好养伤,千万不可过度训练,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去争取你想要拥有一切。”
沈柚白再一次鞠躬,那清浅的眸底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湿润,“由美阿姨再见……”
……
坐在返航的飞机上,沈柚白的脑袋里总是乱糟糟的,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沈柚白猛然发现她竟连自己生气的原因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意见不合而引发的争吵,或许是因为吃醋于羽生和浅田真央的“亲密”举动,或许是因为自己输了比赛心情不好而羽生结弦恰好撞在枪口上,又或许她只是在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眼看着羽生结弦越走越远,自己却停留在原地的那种无力感,面对第二次被抛弃的恐惧感……
一想到这些,头脑便越发的沉痛。
"不舒服?"身旁的李明珠似乎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轻声询问道。
沈柚白摇摇头,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把头靠在椅背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般一动不动硬生生的坐了整整七个小时。
就在李明珠以为女孩出了什么事急着就要找乘务人员申请医疗救护时,女孩才不慌不忙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时间不偏不倚刚好指向飞机落地的前十分钟。
李明珠:……
这孩子怕不是属钟表的吧?!
一下飞机,沈柚白就被李明珠抓去专业医院做了个全方位检查,最后专业医生得出的结果和队医一样,身体各机能无碍,只是普通的肌肉拉伤。
李明珠却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生理没有问题,那心理呢?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心理状况?”
某专业医生推了推眼镜框,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她最近有表现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那倒没有,”李明珠仔细回想道。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她脑子有病。”
某专业医生:……
沈柚白:……
北京的冬天冷风生硬,回到队里宿舍,沈柚白等人不等脱掉手套和帽子就被迎来的顾瑶,王诗玥二人飞扑抱住。
“我看报道说你大腿伤的厉害,真的假的?”顾瑶松开差点勒死沈柚白的手,关切地问。
“瞎说,”沈柚白笑着摘掉层层负累,“就是普通的肌肉拉伤而已,恢复半个月就能正常训练了。”
“我在这边看直播都要吓死了!”王诗玥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把行李拖进屋,“是不是全锦赛李子君撞的那一下?”
沈柚白点点头,“是,我也以为早就好了,谁知道发力还是受了影响。”
“都怪她!”顾瑶哼声闷气。
“她也不是故意的,撞这么一下她估计多少也有点轻伤。”沈柚白看顾瑶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赶忙笑着安慰。
“你不难过?”王诗玥有点诧异沈柚白的心平气和,她本以为像沈柚白那么执着的追求很难忍受这样无奈的结果,可没想到她情绪如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落。
“当然难过,”
沈柚白笑了笑,“可难过也没有用啊。”
“我以为输给瓦伦蒂娜你会很不痛快。”王诗玥实话实说。
“这次可不是只输给瓦伦,是输给好多人。”沈柚白又叹了口气。
“我不信你搞不定她们!”王诗玥用力一拍沈柚白的肩,忽然豪情万丈,“这赛季不行还有下赛季,谁怕谁啊!”
“对了,你看了全部比赛?”沈柚白忽然想起什么,一边收拾一边抬头问道。
“是啊。”
“你觉得谁的表现最好?”
沈柚白在王诗玥开口前抢先说,“除了我之外。”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你,”王诗玥嘿嘿一笑,又正色道,“除了你,我最喜欢浅田真央的表演,她的滑行太棒了,行云流水,接续步伐那么难她完成起来好像平时散步一样。虽然摩根的难度高,瓦伦蒂娜的滑行也很好,但看来看去,我还是觉得浅田综合更平衡。”
沈柚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但是滑行好还是最重要的。”
“你的滑行也很好啊!不敢说和浅田真央一样,但至少比瓦伦蒂娜绝不会输。”王诗玥说道。
“给你们带的,”沈柚白没接话,从包里掏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扔给王诗玥,顾瑶一人一个,“我从机场免税店买的。”
“巧克力!”王诗玥一把撕开华丽的包装,兴奋得把刚刚话题望到九霄云外,“果然你最爱我!”
“少吃点!注意体重!”虽然以王诗玥这九头身美女四肢修长的标准来看不需要任何担心,但沈柚白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王诗玥一面往嘴里塞巧克力,一面含含糊糊地说:“我发育关都过了,还担心这个干嘛。”说完她便顿住愣愣地盯着沈柚白,突然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胡乱拿纸巾抹了两下手,用力捏了捏沈柚白的腰。
“怎么了!”沈柚白吓了一跳。
“柚白!你难道没发现?你一点点都没有变胖!”王诗玥又捏了捏她的胳膊。
顾瑶也跟着凑了过来,“真的哎,还和之前一样!”
沈柚白自己也是一愣,是啊,她在加拿大编舞刚发现自己长高的半年后只涨了十斤体重,接下来身高渐渐稳定这半年也只涨了五斤不到,可她身材始终保持青年组时的纤细修长,这在过发育关时可不寻常。
“我听许多师姐们说过,在发育关时胖了二十多斤都是常有的事,大多人都是到后期身高稳定后加大运动量才慢慢减下来的,”顾瑶若有所思,“可你看起来也算是接近尾声了,除了胸和屁股外哪里也没有变啊!”
“你怎么知道的?”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谈起这些沈柚白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她之前每次记录尺寸数据都是偷偷量的。
“我和你训练后一起洗澡啊,”顾瑶狡猾一笑,“洗澡就是因为观察别人身材才没那么无聊嘛!”
沈柚白抽过枕头丢向顾瑶,脸上还是发烫。
“好了好了,在说正经事呢!”王诗玥忍住笑装作义正言辞,“你这简直是幸运满格!多少选手都羡慕不来的呢!”
沈柚白虽然一直记录,但因为体重身高和腿围腰围都没有大的问题,所以反而没注意这正常的有些诡异的数据,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老天待她也不算太薄,在发育关跳跃困难后还不忘给她一个巨大补偿。
蘑菇菌:因为童年阴影导致女孩敏感缺爱,因此在享受被爱的同时也会恐惧被爱伤害,且在女主心里一直以为小时候是因为跳跃总是摔倒才被母亲嫌弃被送到日本,因此恐惧抛弃,这无疑是一种病态的表现。
蘑菇菌:这里就要说到这篇文的书名用意了,在沈柚白的心里羽生结弦的出现无疑就是救赎,她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不幸的,可就在羽生结弦出现后一切都有好起来,有了朋友,有了家人,有了梦想,有了爱。由美更是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母爱,因此把羽生比喻为神明毫不夸张,殊不知自己在羽生的心里也同样不一般,二人相互救赎,相互鼓励最终成为各自领域的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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