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42%

女子单人滑短节目第一组上场比赛时，抽到倒数第一组第二个登场的沈柚白正在休息区跳绳热身。

这是最快速有效的热身方法，几乎所有选手都会用跳绳这个方法在比赛前最大限度的激活肌肉。

沈柚白所在的休息区只有她一个人，走廊空空荡荡，跳绳扯动空气发出呼啸般的响声，她带着耳机完全听不见,耳机里面是节奏极快的舞曲。

这一次，摩根和瓦伦蒂娜都在她的前面与瑞贝卡一同在倒数第二组出场,而她则抽到了浅田真央前一个位置。

李教练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她热身的情况,拿水递毛巾，但却一直在忍着不说一句话，生怕影响她。

等到倒数第二组上场时，观众席传来的喊声掌声越来越大，沈柚白收起跳绳，回到更衣室换上冰鞋。

更衣室每个人的位置都有隔断，沈柚白换好鞋后披上运动服外套向外走，刚好遇到同一组的浅田真央，两个人微笑着点点头算是问好，都没有真正开口。

走过休息室，屏幕上的瓦伦蒂娜坐在等分区，沈柚白没看到她的表现，只看到一个对于第一次参加世锦赛的年轻选手来说非常可观的短节目分数，67.2。

而就算是这个漂亮的分数，也排在了摩根的68.44之后。

最后一组上场时，已经到了中午的黄金时间，世锦赛的采访媒体实在太多，现场直播的解说席位也比其他所有比赛多了不止一倍。观众一直坐到场边看不见的地方，黑压压一片，闪光灯的亮点此起彼伏。

沈柚白环顾四周后意识到，她面前这块乳白色的冰场到底是个多么大的舞台。

终于到了她要上场的时候。

“第一个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要是没有把握就把第一个飞利浦三周换成后外，”李教练在场边隔着广告版叮嘱，“最后一个阿克谢尔两周一定要保证进入速度。”

“教练，”沈柚白突然说道，“你紧张吗？”

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李明珠先是一怔，随后摇头苦笑，“我膝盖旧伤都疼了，你说我紧不紧张？”

“我也紧张，世青赛、日本站、大奖赛总决赛加在一起都不如现在这么紧张，以前比赛都不用你多说什么，但这次，请给我加加油吧！”沈柚白看着李明珠的眼睛，听到场上已经报出了她的名字。

李明珠没有犹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加油，我的天才！”

冰面因为之前选手的比赛而略有湿滑，冰质有些软。沈柚白张开双臂在掌声中向观众旨意后不断用简单的变刃弧线步来熟悉冰面的质感和用刃力道。

天青色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曳，最后沈柚白站定场中央摆出开场动作时，她觉得好孤独，四周都是陌生的目光，而她站在冰场正中的焦点，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不，沈柚白忽然意识到，她还有自己的冰鞋，还有脑海里的成套动作，还有站在这里的原因。

音乐开始。

孤独随着手臂的动作消失，她旋身，仿佛面对的不是裁判，仿佛四周真的是天空。

《那么，我将去远方》的第一段旋律激荡且悠扬，在起伏的节奏中，沈柚白进入连跳准备。

肌肉发力让压步踏实，传到耳边的音乐灌注了高速滑行的风声，沈柚白的跳跃前衔接是莫霍克步，一看到这个动作，李明珠便知道她还是选择了难度更高的飞利浦三周。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徒弟。

起跳时沈柚白忽然听不见音乐，落冰瞬间她几乎没有犹豫，迅速点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第二跳高度很高，平衡，她对自己说，保持平衡。

一直站在观众席高处的王诗玥等到欢呼声充斥耳朵才敢把捂住眼睛的手拿下来，万众瞩目的沈柚白在冰面上稳稳站定，正悠然地配合音乐滑出跳跃轨迹。

飞翔。

短节目的主题是飞翔，沈柚白明白，不管自己多紧张，她要展现出的也只能是这一种状态。

自信的展翅。

没有畏惧，舒展的肢体里只能有满怀憧憬的节拍。

两个跳跃相距很近，路普三周因为是刃跳，姿态更柔美，助力更少，沈柚白利用自己这段时间增长的力量进入跳跃准备，双腿交叉起跳！

刀刃触到冰面的阻力让她双腿微颤，可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都是这样，展露优美，承受痛苦。沈柚白降低重心稳住滑出时的平衡，等她注意到掌声时才意识到自己第二跳已经成功。

因为力量提高，沈柚白的联合旋转速度已经比之前快了许多，甚至在做单手贝尔曼旋转拉起刀刃形成烛台型的瞬间减速也并不多。

最后一个跳跃是阿克谢尔两周，在大一字步后，衔接非常紧密，沈柚白起跳重心把握的非常好，她自己清楚的感觉到重心的偏移就像是训练时那样自然而然随着身体的高速旋转稳定下来。

落冰瞬间，忽然摆刃向一侧歪去！

身体歪斜马上就要倾倒，沈柚白咬牙伸出手扶了一下冰面，硬是稳住平衡，没有躯干着冰。

看台间，羽生结弦的心都随着这一歪蹦了出来。他也以为跳跃会成功，可谁知道落冰出现问题。好在沈柚白动作娴熟老辣，没有造成更多的扣分，这种紧急应变能力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有之，沈柚白却完美的逆转了，这使他更对冰上已经再次融入到音乐中尽情挥洒的沈柚白有种难以描摹的情绪。

或许这就是所谓天才。

沈柚白的动作舒展，很快让观众忘记刚刚的失误，很多人甚至遗憾冰场为什么不是蓝色的，如果这样，那眼前的表演一定与在天空中一样。

蛇形接续步眼花缭乱，顺应节拍，滑翔般的速度将节目带入顶峰，轻轻一个振臂都轻盈若飞，指尖、手腕、手肘灵活从容，没有花哨的动作，却质朴地让人动容。

沈柚白此刻与日本站第一次演绎这套动作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那时的她充满憧憬和期待，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理想融入节目展现出来，满怀激情和向往。而此刻，在经历了无数挫折和阻挠后，在战胜了发育和伤病后，她用同一套动作诠释不同的意味。

就算再多阻碍，就算再多艰难，只要她的目的是远方，那个叫沈柚白的女孩永远不会停止挥动翅膀！

更加细腻的表演征服了观众，沈柚白在近乎淹没配乐的掌声中结束最后的高速旋转，完成比赛。

有几声中午的尖叫在欢呼声中格外明显，沈柚白找到源头，发现有几个人下到广告板后面，正冲她拼命挥手。

花样滑冰对致谢要求很高，她向四面观众用动作表达谢意后飞快滑到那几个人面前，双手接过礼物，点头道谢。

“好棒！”一个戴眼镜的中国女孩脸色通红，激动得眼泪都要滑出眼眶，“你好棒！”

或许是激动，她词汇贫乏地表达着感情，沈柚白心中轻颤，得到肯定时自己完全无法压抑心头的喜悦。

抱着观众亲自送的娃娃滑到场边，李明珠一面递过来刀套，一面接过娃娃，最后总算腾出手拍拍她的背。

沈柚白感觉到落在背上的手轻轻颤抖，这是她的第一次世锦赛，李教练的紧张程度倒像是她第一次参赛。

余悦走过来帮忙，三人一起坐在等分席上，画面重复播放之前沈柚白比赛时的慢镜头，沈柚白看着慢速的自己，觉得既陌生又感慨。

“两周的那个处理真好，没关系，小失误，对总分影响不会太大。”李明珠盯着屏幕说道，“今天冰面质量不是很好。”

沈柚白点点头，正想说冰槽真的很多，这时分数显示在屏幕上，技术分31.41，节目内容分32.3。

没想到短短一个赛季，她的节目内容分能有这么大飞跃，沈柚白激动地拽住李教练的胳膊，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般来说节目内容分在一个赛季内的大赛上很少会有差距很大的分歧，毕竟表演难提高，段时间内很少会有变化，裁判的印象分也很难刷新，但沈柚白同一套短节目的节目内容分却比赛季初的28.8高出3分多。

或许这就是人经历得多，能展现出来的内容就更多。

蘑菇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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