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来重庆的那一年,两千年。
也是别人口中的千禧年。
其实两千年那阵子我甚至还不晓得为何都叫千禧年,一直以为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叫法,跟戊戌甲午那种称谓差不多。结果后来筒子楼一个念过书的妓女告诉我:那是洋人传来的说法,出自什么《圣经》还是《新约》的书来着。是一个充满和平、爱心和兄弟情谊的时期,自然里的所有被造之物都将生活在和睦融洽的气氛之中,这也是上帝原初在伊甸园里对一切被造的盼求和期待。
当然后面那段不是我们这种文凭能形容出来的,是她对着笨重老式电脑方方正正的显示屏念出来的。听的我当时云里雾里,她抽着烟笑了,说我们也不用懂,总之千禧年是个好时代就对了呗。
也许千禧年对他人来说是个好时代,但于我而言却不是的。
那一年我们会所里几个姊妹失业了,因为开会所雇佣我们卖春的老板被上头查到洗钱跑路了。就在我们忿忿不平之际那老板又传来口信,给我们一个地址说在重庆为我们找好了下家,同样规格的会所,不亏待我们姊妹几个。于是我们便扛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跋山涉水,横跨几千公里路程一路直抵西南,去了重庆。
那会重庆才刚从四川分出去没多久,九七年到千禧年初也才三年。对于我们这种从没去过内陆的人来说,还保留着四川重庆这个惯性词的印象。
到了重庆才知道什么叫山路崎岖坎坷,身上背着行囊不说,还得上坡又下坡,走的人那叫一个生不如死。好在姊妹几个都没穿高跟鞋,否则非得崴了脚脚几个月接不了客不可。
循着地址过去才发觉是一栋筒子楼。
扔下行李在楼道里就开始怨声载道,搞半天还没原先在南方住的好。纷纷指责那老板做人不厚道,好歹也是跟了好几年的小姐,就诓骗我们来这里。到底还是生意人上道,老远就听见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响,赔着笑脸就从一间铁栅门的房里钻出来迎向我们。
一面拎起我们的行李搬到屋内,一面招呼着我们递上南京牌的金陵十二钗香烟。几个姊妹接过烟也稍稍消了气,但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着质问男人怎么带我们来了这个地方。男人还是笑眯眯,搓着手从屋内翻出一纸合同来,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我们当时与东家签订的二十年劳工合同条约。有脾气火爆的姐妹坐不住了,夺过合同就问那男人什么意思。
男人摊开手一副无辜样,说各位姐姐妹妹别着急。当时你们是与何老板签的合同,他现在为了还债把债务关系承接给第三人继续进行也是正常的,所以你们今后就跟着我在这接客吧。男人说到这时还不忘指了指违约合同需要付清的违约金,那是我们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还不起的钱。
于是我们只有缄默,几人进了安排好的房间里收拾行李。反抗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从我当掉了我的青春和我的身体之时,名为反抗的灵魂已经化作双腿间汩汩淌出的血污被嫖客的精液给抽空了。
我的身体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可在这芸芸众生中却不值一提。太多人想着张开双腿就能牟利,也正是因为钱这个东西总是来得太快太轻松,所以它干脆就只给世界上的部分人,自然富有的永远也只有那些人。
你也不能说这个世界是贫穷的。
它还是很美好,只不过与你无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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