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春3月,中央军 74师参加上高会战,上高位于江西锦江上游,俯瞰平原,日军倘若占领上高,即可入长沙之背,又可进攻赣南前进基地。
战火纷飞,交战三月,随着日军火炮强力摧毁补给线,74师镇守高地,已是弹尽粮绝,后日便是此战节点,成败再次一举。
铮铮男儿,热血报国,强烈的信念,军心是他们苦撑最后一刻的原因,阵在,人在,阵毁,人亡。
孤月残霜,凉雾袭扰,寸草荒芜。
薄衫被浓雾浸润,冷风吹拂,忍不住颤栗,刺骨的寒,一阵阵的折磨着他们的身心。
饶是如此,隐在草垛里一排士兵们,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如鬼魅般暗夜潜伏,与这鸦青的夜色融为其中,浸润绵密好似一张无形的猎网。
步履轻缓,远处走来的小队人马正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霎时,枯枝脆响,一小队的人警惕的举起枪杆。
这时,探路人上前发现是枯枝并无异常,得意的举起枯枝,向他们挥舞着,重压袭来,脖颈间皮肉传来的阵阵巨痛,不需一刻,一声呼救尚未说出,那人便止住呼吸;
察觉不对,那队人马刚想调转逃离,埋伏在草垛里的士兵似梦魇般深入敌中,不多时,正汩汩流出猩红淹没了那面遗留的太阳旗。
20日,日军采用锥形突入战术,集中飞机 大炮猛轰,强渡泗水,国军奋勇抗击,激战至深夜。
草棚中油灯忽闪明灭,通信兵挂断电话,转身着急的朝着远处的俯身的军官说着:
“少校,上方来电,面对鬼子的冲锋侧击...勿贻待军机,失了阵地....”
作战图上的笔尖微顿,早俯下身的军官直起腰来,抬眸,满是黑灰的脸上,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令人记忆犹新。
眼神中坚毅与沉着特别有穿透力,仅一眼便觉得让人想要去信服追随,好似有他就特别安心,细看那军官,你会发现眼睛处早已布满着血丝,垂首,他又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着作战图,久久不语。
“上高地区,大云山与潘家桥一线的斜交阵地阻挡,如同天然的屏障,小鬼子突破起来仍需耗费上一些时日,我军仍可顽死抵抗。此战,以时补时”
唇角微勾,顷刻无形,纸页微皱,留下印痕;他抬头看着通讯兵,即刻下令
“今晚继续加固云岭战壕,明早日军飞机轰炸时,让士兵们提前躲进战壕空洞中,地方有限,打湿巾帕掩捂口鼻,以减少我部伤亡.....一营长归来后,速见。“
通信兵出外传达指令后,偌大的草棚便剩他一人,踱步向前,俯身,灵活的复位着眼前的沙盘图。
“小鬼子此次占领高地决心很大,企图采取正面突破,两翼牵制,向心攻击,偷袭加强攻,首先要找到突破口.”
健步如飞,通讯兵在门外大声喊着口令“报,一营营长,李云带到。”
他似乎充耳未闻,正有条不紊的移动手上的沙标,红蓝标在沙盘上花色百出;正苦寻着关键突破口,忽地,灵光乍泄。
抬眼,李云正在门外直楞楞的盯着他,目光相视间,二人开怀一笑。
二人并肩,他复位着手上图标,拍了拍李云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着
“李云,你看啊,阵地第一侧翼,由你带一营防卫,他们与敌军阵地间,仅隔了一条弯河,这只部队扼守着通往首部方向的道路,必要时,能从敌军的侧翼和后方发动袭击,届时,我部援兵也会从后翼夹击,两翼包围,与11军相接应,一定要在明日突围出去!74师32军,唯有此可尽力保全阵地.....
仔细看着那近日早已摸熟的路线,李云认真的抬起头,看着身边人说到:
“少校,不如你带着弟兄们突围出去吧!你脑瓜好,又是军校出身,32军在你的带领下,一路荣光;如果一定有生的选择,少校你....肖靖远便是32军存在的意义!“
“相比如今的坚持,也许死更容易!”
薄衫微润,青年身上传来的血腥气,意味着今夜反攻偷袭的行动成功。
李飞也才弱冠之年,初时微末,从孩子到营长,刀光血影里的赤子心却从未磨灭。
”如迅即而过的风,扬起沉夜里不可阻挡的熹微,正如初日终会降临,此战,焉败?“
眼眶逐渐湿润,李飞将垂于身侧的手,抬起来在额前;庄重敬礼。
不舍的紧盯着眼前的肖靖远,点头允诺道“ 飞,使命必达,少校珍重!”
黎明破晓,曙光熹微,日军出动百余架飞机,反复轰炸74军大云山阵地,投弹多至千枚。
连日轰炸,连夜加固的战壕,不敌火炮强烈攻击,阵地大部分被毁,昼伏夜反,我军伤亡惨重,情况十分危急。
烈日当空,日军休整结束,发起最后冲锋争夺高地。
战火激烈,枪林弹雨间,沙石狂舞,通讯兵小心躲避着,火急火燎的报告前线情况。
“报,少校前线武器弹药不足,急需后方补给....”
“报,少校....日军突破了第一防线....”
糟糕的信息一波波传来,肖靖远能守住的时间不多了 ““令,为我部一营的弟兄,李云突围前线为友邻实施两翼对敌包围,争取时间,新兵连12营上!”
新兵连是他最后的底牌,尽数折损出去后,肖靖远便面临着无人可用!
心中翻涌的无力,泛着酸;他只愿,剩下的弟兄们,能在撑一下!再多撑一下...
“报,日军与南路回合而来的坂本支队,用毒气,燃油罐已突破第二防线,我军10营全部牺牲....”
走出草棚外,这是他最后一次下达“令,吾欲上阵,与大家共进退,誓死守住阵地,阵在,人在,阵亡,人亡,临阵脱逃者,军令处决....”
汹涌的晨光流泻在橄榄色勾出的英挺的身影里,铸成一道滚烫的护身符。
闻令而达,军中男儿上下一心,热血激昂,“杀啊....弟兄们,同少校一起共进退,誓守阵地,阵在人在....”
白刃红光,前人倒下,后人拿上刀刃继续拼刺,如此,前仆后继,浴血奋战,硬生生的将原本傍晚结束的战役,拉长到了次日,激战一夜,阵地纹丝不动。
白昼,没有破晓的黎明,血雾弥漫,鲜血染红这片土地。
入目,满眼断壁残垣,是战争荒凉的寸草无声,熹微亮光,在干掉最后一个上前日军,肖靖远终于体力不支,踉跄前进,刀刃入土,扶着刀把松膝跪地。
一身绿衣,腥红濡湿,暗色间他早已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双目赤血红肿,木然的转头,环顾四周,断肢残骸,不远处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已然不在鲜活,抬手,轻阖士兵瞪大的双眼,干涸的眼角已流不出一滴泪,此时阵地上满是疮痍,宛若他千疮百孔的内心,裂痕斑驳间,光逐渐湮灭在丝隙里。
最终,这片阵地上只剩他一人了。
23日,日军发起最后一轮冲锋,势在占领高地。
残阳孤影,枯枝滴血,大云山刺眼的红纵深遍地,狼烟烽销,唯剩军旗,在最后的高地上破漏飘摇。
山腰小路,崎岖难行;脚下用力辗转,日军大佐轻飘飘的踏着满山的国军尸体,如同弃之如敝屣的垫脚石。
用白巾饶有兴致的擦着腰间的武士刀,低声嗤笑道
“いまいましい支那人、私達の戦線を延長します。(该死的支那人,延长我们的战线)向山头靠近。
守着这代表着国军的最后一面旗帜,肖靖远孤身立于山头。
遇见之初,大佐并未让手下射令击杀!他欣赏这个,被我军早已断掉国军补给线,却仍然能与他斗智斗勇,交战数月余的军官。最终,大日本帝国还是取得了胜利,这场仗中国军人输了。
如这落日般,孤影绵长,衰败中仍残存着一缕呼吸;他要这个军人生不如死,将中国军人的尊严如同脚下,狠狠的踩进泥土里。
眼皮未抬,嗤笑一声,大佐眯着眼,挥手示意小兵绕后让其活捉,狂妄笑言“”あなたが負けたら、中国は日本軍に占領されます。(你输了,中国会被日军占领)
分不清昼夜的浴血厮杀,早已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唯余这口心劲,不甘的被两端日掣肘,肖靖远仍珍视的护住怀中旗帜,眼神狰狞的盯着日军大佐,似要生剜其肉般,朝他脸上吐了口涂抹,“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去他娘的,小鬼子,终有一天,青旗会插满整个中华民国!
日军大佐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甩手怒拂他一巴掌,见他嘴角淌出血痕,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拇指狠狠的擦去血痕,眺望着远处山峦,静谧间林中隐约响动,孤鹭南飞,“他要回来了!”释怀一笑,用尽这最后一口心劲,将国军军旗插在山头,山风飘摇间,扬旗幡动;峭壁山崖,纵深一跃
“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取丹心照汗青,靖远平生二十载,以身许国,此生无憾!”
飘零坠崖间,他似乎听见,李云归来那声悲痛哀吼“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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