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看上去有两个儿子,实际上只有一个。
丁程鑫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分为空白、幸福,和无尽的不幸。
空白是降生但没有记忆的阶段,不知道自己落地那一刻在哪里,生自己的人是谁,出生的日子到底是哪天。
从有记忆开始,他已经在这个家里,有一个还是婴儿的“弟弟”。慢慢长大,上学,学到常识,知道了家人、父母、兄弟的概念,被问到家庭状况,会骄傲地说“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弟弟”。
这是短暂的幸福阶段,到十岁的时候停止。其实比他奢求的长了很多,但崩塌之后的余震,势必会贯穿他的一生。
一开始是听到同学说,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捡来的,我爸妈告诉我的,你被捡来那天他们看到了,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些话像玩笑一样,他不在意,也没有反驳,后来他带着耀文玩,说,这是我的弟弟。小孩们又开始重复,他不是你弟弟,你不是这个家里亲生的孩子。
说的太多了,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盘旋。因为打了对方,小孩的父母也来了,大人也说了一样的话,打什么打?还不准人说真话,你不是亲生的,你就是捡来的。
从有权威的人嘴里说出来,这些话好像就可以相信了。
那天下午他茫然地回到家,身上都是脏的。耀文跟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一直哭,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小孩打架,被别人的父母辱骂,哭了一路。
父母看到,先蹲下紧张地问耀文怎么了,为什么哭。爸爸妈妈都围着耀文。他脏兮兮的,身体又疼,没人关心他,因为这个行为,心也开始疼了。
以前疑惑过父母的偏爱,因为自己是哥哥,耀文是弟弟,所以劝自己都是合理的,都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别的事实,这些行为都变得明显,理由也很充分。
这时候他还不懂察言观色,不知道话要在合适的时候说,他只想赶快确认事实,于是问,我真的是捡来的吗?
爸妈终于看向他了,可惜并不是关心的眼神,而是被戳穿的恐惧,随后又是愧疚。妈妈说对不起,抱着他哭,行动和眼泪,都是证据。
他愣愣的,想:家里四个人,同时有两个在哭,可怎么办啊。
另一个声音迅速响起来:不,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
还小的时候,对隔阂太敏感,想过离家出走。走着走着,肚子饿了,又回到“家”。父母对他感到抱歉,对他很好,但太刻意了,这种夸张的行为,反而总在提醒他他是捡来的。
耀文什么都不知道,整天跟着他跑,被他推开,赶走,又跟上来,叫他“哥哥”。
别扭了几年,父母和他都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法。适当的关心,适当的忽视,频繁的偏爱。哪怕父母出于愧疚对他上心,在关键的时候,肯定会偏向有血缘关系的刘耀文那一边。如果问他们落水救谁的问题,答案是刘耀文。
刘耀文也知道了他们并非亲兄弟的事实。不是爸妈先说的,而是丁程鑫。他对黏人的情况感到厌烦,伤害他的话都说了一遍,还赶不走,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说了出来,我不是你哥哥,我是捡来的,别叫我哥。
以前那些小孩对他说的话,让他伤心了很久。现在他能面无表情地套到自己身上,已经不会再感到伤心了。
刘耀文如他所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问他“真的吗?” 他笑着说“真的,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没发现我和你爸妈一点也不像吗?我们的生日离得很近。”
出生日期虽然没有严重到重合的地步,但间隔太短了,别人看到就会问,怎么这么快就要了第二个孩子。甚至他的生日也不一定是真的,爸妈后来告诉他,当时是在孤儿院领养的还是婴儿的他,因为孤儿院也是在门口捡的,弃养的人没留下任何信息。
养父母给了他一个确定的日子,是领养他那天。每年到了这一天,都会给他买蛋糕,一家人在一起,关灯,点蜡烛,拍手,欢呼,扮演一家人。
最后两个人都没讲话,刘耀文走了,去问了父母,得到了证实,没有以前那么黏他了。但是特殊对待的氛围,让他又和已经习惯的厌恶感重逢,刘耀文这个幸福小孩也变得更讨厌了。
而且还是叫他哥,哥哥,程鑫哥。没人的时候骂他,让他别叫。他说,就算我们没关系,你比我年纪大,我还是要叫你哥。于是一直叫到了今天。
年纪大的那个,是被领养的,说出去别人都会问为什么,是领养之后突然发现怀孕吗?虽然丁程鑫没问过,但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父母一直没有孩子,想要孩子,就领养了一个,没想到一年后就幸运又不幸地怀上了。
他们是在意血缘的人,新孩子的到来总归是幸运的。不幸这个词,都和被领养的孩子有关。他的存在变得尴尬。
父母没有把他还回去,也没有把尚未记事的他弃养,而是把他们当兄弟一样养着。可惜当年求子无果、领养孩子的事,附近人都知道,没有办法阻止那些话被小孩听到。到了丁程鑫十岁的时候,这个一直隐藏的炸弹终于被引爆了。
他时常想,自己算什么。是一个求子的神像吗?供奉在家里,就得到了孩子;或者是扔在路上被人踩走疾病的药渣,你不能说它有用,也不能说它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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