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木鱼,焚香,作揖,压着嗓子轻声说话,变成符号,变成烟,变成被爱的佛像,出了庙,要吃肉,要结婚,要做爱,要生孩子,要从山坡走下来,要找乐子。
镇子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和尚样,要端着,要瞧不起别人,夜深了,却要去洗脚,去做大保健,去出轨,要爽,总之,要活得爽,要寻刺激,肉要大口大口吃,生肉,熟肉,猪肉,羊肉,鱼肉,人肉,女人肉,人妖肉,男人肉。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浇花离开后,和尚进了丁程鑫的房间,他把丁程鑫摁在地上,张开嘴,牙齿变得又长又锋利,他一口咬下去,从脖子开始享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把脖子咬断,还要把耳朵上的耳坠咬掉,咬碎,咬成粉末,变成粉尘。咬他的身体,咬他的胳膊,咬他的腿,把他全部吃掉,好香啊,好香啊,和尚说,果然还是吃肉好。
我醒来后窗外飘起鹅毛大雪,入冬了,我裹着棉服翻窗而出。
大雪纷飞,天还没亮,我又变成了一只狗,一只只为丁程鑫而奔跑的狗,被打死了又要怎么样呢,我想,我总不是一只毒蛇,真正的毒蛇是二姨夫,是和尚,是爸爸,是西装,我不是毒蛇。
我跑到寺庙门口的时候,大门还是锁着的,我只好翻墙进去。这座寺庙是一场骗局,妈妈说书上都是假的,但是我读了更多更多的书,我觉得现实才是假的,就像那些男人才是毒蛇一样。
我跑到丁程鑫宅子门口,像疯了一样敲他的房门,雪越下越大,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快开门啊,丁程鑫,你快开门。
雪下得特别大,显得我特别悲壮,丁程鑫养的花早就都死掉了,秋天的时候我来过,他说没有花可以浇,有的花死了,没死的他也不养了,他讨厌养花,很累。
冬雪把世界都抹白了,也把花盆都覆盖住了,或许花没有死掉,它们开出了雪花,雪花也是花,要不然为什么叫雪花呢。
丁程鑫一直没有开门,我跪在他门前哭:“你不要被毒蛇吃掉,不要被毒蛇吃掉,程鑫,程鑫,开门啊。”
我没有跪很久,我很快爬起来,去砸他家的窗户,那窗户好砸多了,我用花盆砸的,砸开了,我又蜷起身子钻进去,里面很温暖,但我很害怕,怕看到程鑫的尸骨。
我钻到桌子底下,梦里程鑫的耳坠粉末飘到此处,我趴在地上找,我忽然听到人声:“你怎么进来的?”
我露出个头来,是程鑫,他拉开卧室门,很惊愕地看着我。
“程鑫……”
我好想哭,他没有被吃掉,我好想哭,我真的哭出来了:“我以为你被吃掉了……”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出来,我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哭,他看了看往屋内飘雪的破窗,又看看我泣不成声的死样子,他说:“被什么吃掉?”
我说:“我梦见……梦见你被和尚吃掉了。”
丁程鑫说:“所以你就把我家窗户砸开了啊。”
我说:“你不给我开门,我很害怕。”
丁程鑫笑了:“凌晨哎,我在睡觉啊。”
“你没被吃掉,真是太好了。”
雪漏进屋内,在地面融化,很冷。程鑫沉默了一会,说:“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抽抽鼻子:“我再,再回家就好了。”
程鑫牵着我的手:“太麻烦了,不介意的话,在我这里睡会吧。”
他带我进了卧室,一下子就变得暖和了起来,没那么冷了,真好,程鑫的卧室很温暖。
我缩进程鑫的被窝里,丁程鑫睡觉也穿睡衣,我还在抽噎,他拍着我的背安抚我:“不要害怕,我不会被吃掉的。”
我还在暗自流泪,渐渐有了困意,房梁悬一根白布条,我隐隐看着,张口问道:“那是什么。”
程鑫给我拢好被子,站起来,把布条取下来,叠好,放在凳子上。
他说,你睡吧,没什么。
他说,我再也不会被吃掉了。
庙被拆了,小山坡也被推平,那里后来建了所小学,庙里的几个和尚被抓走了,说是黑社会圈钱,爸爸的朋友也被抓走了。我小时候上过的小学也被拆除,墙皮上画的各种儿童画也被雨水冲刷,褪色,变得很瘆人。
程鑫在庙被拆前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城里的那个富人把他接回去了,也有人说他自杀了,也有人说他去旅行了,当然他腿不好,怎么会旅行呢。总之他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我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长大,认识了很多有耳坠的男生,看过很多男舞者,也去了真正的寺庙,有关那个地方的记忆像被毒蛇吃掉一样,也像老旧墙皮,一片一片地脱落。
妈妈说这也很好,不好的事都不要记得了,只记得好的事就好了。我的确如此,关于程鑫的事情,我总是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一年四季我都记得。
我应该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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