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那都是真的,那不是我的猜想,有的夜里我听见屋外轻轻脚步声,不属于医生的,也不像动物的。行凶前伺机而动,我也会这样脚步放轻。
疗养院的药有催眠效果,很恐怖的是,只要一关灯,病人就全部睡着,无一例外,甚至没有齁声,像死了一样,一直睡,一直睡,要靠医生第二天来摁警报器,像拉电闸一样给所有人通电——只有这样,才能醒过来。
我没吃过那个药,所以还是会失眠,夜晚失眠就是延长白天,我需要上厕所。
深夜里,墙也是白的,谁往墙上留脏鞋印会被惩罚,但是那实在是太干净了,医院也没有那么干净吧,好渗人。
快走到厕所的时候就听见声音了,我反应很快,躲到拐角,我很清楚那是什么声音。16岁初次行凶,世界变得很安静,我也是这样拿锤子敲男人的骨头,隔着皮,我的耳朵像种在他的身体里,能听见脆脆的、开裂的声音,少儿频道广告吃饼干吃薯片吃炸鸡——那种酥脆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声音。吃薯片我就喜欢把薯片立在嘴里咬碎,那样声音最好听。
厕所里,就是这样,甚至能听见凶器撕裂空气发出的风声,往下砸的时候,落在身体上,肉扁下去,地震一样,他那样放肆地杀人,他知道没有人能听见,没有人会醒来。一锤又一锤,咚,咚,咚,再砸,快要砸成一滩血淋淋的肉饼了,我想象那个画面,屏住呼吸。
行凶者终于停下来,把凶器放在水池里冲洗,他好像还洗了把脸,发出很满意的喟叹。
我好想上厕所,怎么办。我一直在拐角那等他走,他倒是识相,拖着那具尸体走出厕所,往走廊那边走去,直到消失在另一个拐角,我又等了很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赶紧冲去上厕所。
厕所里到处是飞溅的血,还有像史莱姆一样粘稠的肉,我洗完手走出去,顺着那一路尸体血痕向尽头望去,好像在用血迹铺就层层阶梯,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不害怕,我当时一直在想,躺在床上我也一直在想,我一直想到天明,一夜未眠。医生来摁警报器,程鑫伸了个懒腰——该起床了。
我连忙穿上鞋,趁大家还没来得及下床抬头扫视一圈,啊,57号,那个身材矮小的病人,他的床位空无一人。
他死了,像条件反射,我一下就猜到了,昨天晚上他死了,被杀死了。
你在看什么啊,程鑫问我。我说没什么,他也不在意,惬意地伸展身体,说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好。我点点头,我想起每天都要吃的油腥味很重的肉,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想。
程鑫推了下我:“你发什么愣,吃饭去啊,走。”
我顺着他的力往前走,他还在身后哼歌,好想把秘密告诉他,就算不能,最起码让他吃不下饭去,我讨厌听他哼歌,讨厌,讨厌。
上午有我的治疗项目,大概就是往嘴唇上抹一种像猪油一样的东西,特难闻,又有点像软化肥皂,我从来没那么恨过我灵敏的嗅觉,治疗过程中我吐了三次,本来吃的饭就不多,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医生又要往我嘴上抹。房间温度设置的很高。很想喝水,医生也不让,最后要把人像蒸桑拿一样关在屋里面。怕我把“猪油”抹掉,还要特地铐在病床上烘烤,我感觉自己快要中暑死掉,液体包裹我的嘴唇,似乎能顺着唇纹的纹路把双唇撑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推门而入,解开我的手铐,我把东西抹掉,发现我的嘴唇已经开裂了。
效果不错,医生夸我,照这个速度,你马上就能好了。
我的治疗房间在一楼,离这里最近的水源在坡地边,那里有水龙头和水杯,程鑫没有治疗任务的时候就坐在坡地上,总是有很多人围着他,难不成绝症也是尊贵的象征,我不理解,我像要把自己灌成储水器那样喝水,程鑫贱得要死,坐在坡上和那群神经病一块笑我,我盛了满满一瓶水,走过去,想泼到程鑫脸上,一个很高大的男人反应很快,忽然扑到他面前,用后脑勺和后背挡住我的水流攻击。
上演英雄救美吗,还是怎样,好搞笑。我嗤笑一声。
程鑫假模假样地捧着他的脸:“谢谢你。”
程鑫要不然是绝症呢,我觉得他脑子真的有点问题,那么多人在这里看着,他就亲上去了,那个男人把他摁在草地上,开始旁若无人地舌吻,肩耸着,程鑫的手从下面冒出来,环腰抱着他,接吻是动态的,所以我只要站在这,就总有几个瞬间能让我看到他俩吻得热火朝天的侧脸和相触的鼻尖,像两个发情的动物一样。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再接一瓶水,顺着男人的头浇下去,浇完了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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