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软是听话的,或者说大多数时间是听话的。在丁程鑫记忆中,除了涉及到家事的部分,其余时间只要他说什么鹿言软就一定会听什么。哪怕中途会小小的闹一闹。
是只又犟又单纯的小兽。
丁程鑫给人戴好护具,先上车解锁,调了个头之后招呼鹿言软:“上来吧。”
“你买的咖啡一口没喝。”鹿言软跨上车还嘟囔着,“我还给你端着的呢。”
丁程鑫叹口气,接过来摘了头盔闷了一大口咽掉,剩下的连同杯子一起抛进垃圾桶,又戴上头盔回头说:“行了吧?”
鹿言软终于笑起来,在面罩后眯着眼,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大喊:“出发!”
这是下雪天,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样的天气出门,可偏偏他们上路了。他们前后鲜少有车,视线被干净雪花充斥。远处平原雪返照日光,映进人眼里,也算是某种很明亮的方向。
丁程鑫没在国道上跑过30的速度,很慢,因为身后载了个人。那人今天终于听话了,大概是很冷,双手一直紧紧环在他腰上,头也贴在他背上,动也不动一下。
这么冷,不可能睡得着的。大概只是累了。
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在那个便利店等了多久——就不怕自己走的不是这个方向吗?不发消息也不打电话,直接把一整个人扔过来赌,像什么样子?
……像他自己的样子。
丁程鑫在又闷又冷的头盔里露出一个爽快的笑,轻松的像是行驶在人间四月天,风好天也好。
可毕竟心中想象不是眼前现实,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在路上行驶半个小时就不得不下车活动一下腿脚。鹿言软比他更冷一些,每次要把手从丁程鑫身上松开都要好一会儿,小臂基本是冻僵的状态。
丁程鑫找了个路边小棚子停了车,打开导航看一眼地图,离前面城市还有五十来公里。他摘了手套用搓红的手去揉鹿言软已经冰透的脸,说了:“再两个小时,我们找地方住去。”
鹿言软的脸在他手里冰丝丝又软绵绵的,倒是笑了:“以后每天都是这么跑吗?”
丁程鑫想了想, 点头说:“可能要跑四天吧。”
“然后呢?”
“停一个星期。”
“就像这两个月那样吗?”鹿言软表情说不上兴奋,肩膀却耸起来,“你要去哪?”
丁程鑫笑了:“还没定呢,如果天天下雪,我就把那儿的民宿退了,半途停吧。”
“所以去哪?”
“不是说了还没定,看天气的。”
“是d城吗?”鹿言软问,眉眼亮起来,“你是往北走的,这条路能去d城,你是不是……”
“不是。”丁程鑫笑着打断他,“d城太远了,比我之前定的还远呢,照这个速度要五六天才能到。”
鹿言软的眼尾突然落下来,不说话了。手指头一个劲抠头盔扣带,开了扣上,扣上了再开。
丁程鑫发现了,侧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
“你想去?”
“没想去。”
“……啧。”丁程鑫把头盔往座椅上一扣,说,“你小子怎么还口是心非的呢,你这样子不就是想去,想去去呗,都把你拐出来了拐哪儿不是拐啊。”
鹿言软立马开心起来:“真的?直接去?”
丁程鑫瞄他一眼,笑了:“直接去是连着骑六天。”
“我行!”
“你行个屁。”丁程鑫啐他,“是我行。”
鹿言软狗腿极了:“那你行!”
丁程鑫又笑了,看到鹿言软兴高采烈的样子感觉浑身也热起来,想了想说:“我比你大两岁,叫声哥来听听。”
鹿言软继续狗腿:“哥——程鑫哥——”
“……”
妈的,为什么叫着这么腻歪。这两声喊出来两个人都受不了了,丁程鑫背过身去伸手搓搓自己鼻子,一闻,还有鹿言软脸颊连着脖子那里的那股沐浴露味儿,更受不了了。鹿言软也是,自己说的话把自己恶心得不行,径直把头盔扣上盖了一脸的遗留寒气,人瞬间就哆嗦了。
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像太空人:“出发吗哥。”
丁程鑫红着鼻子转头,看他这样又笑了:“走。冷了就说,我就歇。”
那之后的旅途变得更加默契,鹿言软也比刚才更有精神。他的手是环在丁程鑫腰上的,但脑袋抬起来了,前前后后的风景都要被他看进眼睛里。若是发现远处什么地方好看了,就用指头在丁程鑫腰上小小戳一下,或者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一下,丁程鑫就知道要放慢速度或者直接停车。
这时候天气比上午好,雪停了,但地上的没化。太阳出来了,哪怕已经快成为夕阳,却刚刚好给远处的雪原上了一层金色。
这光景丁程鑫是见过的,如果是他一个人走这段路,估计就趁着天空放晴加快行程了。但鹿言软好像真的没见过,他总是趁丁程鑫不注意悄悄把面罩掀上去,用一对漂亮极了的眼睛去迎接远方映进来的美妙光景。
丁程鑫也不着急,每当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双眼睛露出来,就会主动挂低一个档,让摩托车更缓慢前行。
鹿言软感觉到了,便会感激地戳戳他的肚皮。
……很小孩子气。
他们行驶的很慢,已经不怎么需要考虑安全性。丁程鑫把相机给了鹿言软,那小子捧在手上见什么都要拍一拍,装了好大一片辽阔的夕阳和空无一物的雪地进去。
再后来天快黑透了,丁程鑫因为担心找不到住宿,才不得不收好相机加快速度,马不停蹄朝前方驶去。
鹿言软已经冻习惯了,闷在头盔里,居然也能在丁程鑫背上摇摇晃晃的眯一会儿。
等车停醒来,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居民楼门口。
“这都能睡着?”丁程鑫轻轻敲他头盔,“好了,到了。”
鹿言软迷迷瞪瞪的:“住哪儿?”
“民宿,订好了都,淡季容易订。”丁程鑫抖抖脊背,回头冲鹿言软说,“下车了。”
鹿言软答应一声,抬腿下来。
他们把车上的行李卸下背上肩膀,从居民楼门口走进去,轻轻慢慢的上楼。在路上跑了一天,到现在才真的意识到自己腰腿都酸痛,还带着被冻僵过后突然开始运动的酥麻感。
鹿言软的感觉更明显,他的世界现在还在颠簸。
民宿位置真的很不错,附近还有个小商场,两个人放了东西去吃了顿饭,又赶在商场关门之前去买了两套衣服——都是给鹿言软买的。买完嫌天冷,丁程鑫随便钻进一家便利店拎了两瓶酒出来,对鹿言软说:“暖和暖和。你喝酒么?”
鹿言软点头:“能喝,只要不苦就行。”
丁程鑫看了一眼酒瓶子上的“ipa”,无奈笑一下,又回便利店拿了两瓶新的果酒。
就这么大包小包回民宿了。进了门丁程鑫让鹿言软先去洗漱,自己把淋了一天的衣服弄到暖风下去挂好。然后把几瓶酒都打开,拿着酒瓶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划手机。
也不是漫无目的,妈妈的短信还没回呢。手机上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啊——
什么时候回家?他压根儿不想回,如果回去就要继续做程序员的话。
所以他打字发过去:妈,我现在的工作很好,我很喜欢。有空就会回家去看你和爸。上次打回去的钱有看到吗?
妈妈回了一句“看到了”,然后不出半分钟拨了一个视频过来。
丁程鑫给挂了。
妈妈发来:怎么不接?有事在忙?
丁程鑫回了一个嗯字。心说没事,就是前面出现一个只穿了裤衩就到处跑的傻小子,有伤风化。
“你干嘛啊你。”丁程鑫把自己脱在旁边的外套扔过去,刚刚好罩在他脑袋上,“能不能穿件衣服?”
鹿言软切一声,把衣服拿下来裹在身上,说:“又不是没看过,你不光看过还摸过呢。”
“刚买的衣服呢?”
“放床头了。”
“穿上。”
鹿言软从塑料袋里掏了一件短袖出来,穿的时候背对着丁程鑫。丁程鑫就这么仔仔细细看他脊柱都能显形的后背,看到不清晰的淤青和清晰的伤口缝线,眸光黯了一下。
“腰上什么时候缝的针?”他问。
鹿言软拧了一下腰,回头看他说:“前年。”
“怎么弄的?”丁程鑫顿了一下,“你爸?”
“……你管我呢,你快去洗澡。”鹿言软套上一件短袖掀开被子钻进去,然后发出一声长叹,“哎呀——舒服。”
又不想说,但这个表现就说明猜对了。丁程鑫心情不太好,站起来,自己也盘算着换个话题。就绷着脸装凶,说:“哦,有的人下午想让我去d城就知道叫哥了,现在又现原形啦?啊?”
鹿言软嘻嘻哈哈笑起来,眼睛眯成两道缝,语气疯疯傻傻的:“好嘞哥,您快去洗澡呗。走之前顺便把酒给我喝两口呗。”
丁程鑫没说话,把两瓶果酒拿过去放在他床头,狠狠一顿。
鹿言软还是笑眯眯的:“谢谢哥嘞,那么——弟弟我在床上等……”说一半把后半截话给咽回去了。
丁程鑫:“……”
鹿言软哽了一下,正经道:“您快去洗澡。”
丁程鑫本来臭着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勾起眉毛倒笑不笑:“你想等我也行。”
“等个屁!”鹿言软一个鲤鱼打挺拽着大被蒙过头,“流氓,我是男的!”
丁程鑫笑起来,“我怎么记得有个人说自己是女的不会打架啊?”
鹿言软压着被子露出一对恶狠狠的眼睛来,冒着火光瞪丁程鑫。
丁程鑫肩膀都在抖:“你自己说的。”
“我没说过。”
“还能不认账?”
“我不管,我没说过!”鹿言软撩开被子跳下床,按着丁程鑫的肩膀把他往卫生间推,“快去洗澡快去洗澡!”
丁程鑫终于动了,不过洗漱用品还没拿,被鹿言软推着还能自己转个弯。去箱子翻东西的时候那上蹿下跳的小动物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他,双手叉腰,满眼“你再不过来我生吃了你”。
丁程鑫终于过去了,鹿言软才舍得从他面前让开。
“你要是累就先睡,明天会出太阳我们早点走。”丁程鑫关卫生间门之前对他说,“盖厚点,暖气自己调。”
鹿言软躺进被窝里,闷闷地冒出一句“好”。
TNT:不具名的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