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神血

笛捷尔左手紧紧握着挂在脖颈上的弯月项链，他的肤色在隐约的海水里格外苍白，像是块冷玉，没有半点颜色。

他睁不开眼睛了，困意这样强烈，另一个世界在朝他招手，他的意识又昏沉了几分，仿佛坠入了一个不会有黎明的夜晚。

冷到极致就是痛，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痛，血液结了冰，冰原的贵公子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但窒息感又将他从彻骨的寒冷中拉出来，他感到自己的肺部抽搐挛缩，他想喘气，可没有氧气供他呼吸，最终只能无力地挣扎。他不知不觉造了一堆浮冰，自己却没有力气爬上去，他在海水里被浮冰推挤着，耳边全是血管即将破裂的声音。

几乎让人忘记一切的疼痛里，他感到自己在飞快地失去生命，同时想到马尼戈特之前和自己争论的那个幼稚的问题：师弟和情人掉水里了，她先救谁？

……讨论出来的答案是她会先救马尼戈特，笛捷尔突然恨自己在那一刻为什么要妥协，狄安娜不能抛弃他，他不是这般谦让的人——应该说是，他就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他想活，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才十六岁，和狄安娜相处的时间不多。

海水很平静，很深，笛捷尔跌落在这里，贴在耳边的呼吸是那样的强烈，蓬勃的生机驱散了黑暗。看似纤细实则有力的手臂抱紧了他，海水在刹那间好似弹开了一切。

笛捷尔被接住了。

狄安娜用颤抖的手指胡乱拨开笛捷尔颊的发，确认笛捷尔还有呼吸，笑着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她就着这姿势用牙在手腕上咬了很深的一道。

笛捷尔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地没有排斥狄安娜渡给他的东西。意识虽然已经逐渐迷糊了，唇齿之间唯一的温热却很明显，她用舌温柔地撬开他的唇，那感觉直接夺走了他仅剩下的精力。

他艰难地吞咽着这些液体，血……是神血？

神血划过喉间，及其滚烫，他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机械地吞咽着这些液体。

是终于解脱了吗？雅典娜啊，我尽力了。如果我能活下来，那么请允许我为挚爱拼一次吧，我想，我有些明白克雷斯托老师为什么会选择佳奈特了，你我都拒绝不了这般细水长流的柔情。

笛捷尔从极度的痛苦中渐渐清醒过来，身躯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不太自然地蜷缩在狄安娜怀里。衣服底下全是被海水泡的泛白的伤，深可见骨，不一会儿，鲜血就在神殿里流了一地。

神经末梢向神经中枢传达着无法忍受的疼痛，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狄安娜自认听过无数人类倒在她箭矢下发出的哀嚎，但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全身上下都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觉得自己心里越来越堵，像是患上了人类口中的心脏病，刺痛而酸涩，呼吸不顺畅起来，但仅仅三秒钟之后，这种难过的情绪就被浓烈的冷静取代。

她摸着他刚才死死握着的弯月项链，疼得指尖都蜷缩起来，千年的修炼成果尽毁，而她爱的人也几乎毫无生机地倒在她怀里，简直让她喘不过气。她恨死笛捷尔了，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

她后悔了，她不该让他一个人去亚特兰蒂斯的，她不该那么晚才觉醒神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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