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促膝长谈

宫野志保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白白的，还有空气里满满的消毒药水味，手上的物件触感……这一切都说明了她没有死……被人救了……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一位陌生的警察先生……出于职业道德救的人？倒是个好心的警察……可是他救了个定时炸弹……组织的人随时可能找到她，她会被杀，救过她的人也会……

志保坐起来拔掉了手上的监护仪，拿纸巾擦掉了在病房里自己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然后用纸巾包裹着门把手打开了病房门，很遗憾，她并没能成功地悄悄离开，因为那位警察先生就端坐在病房门口看着书，然后因为门口的动静看向了她，盯着她上下扫视了一番。

志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警察先生，他温和地笑着说，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要聊一聊吗？”

明明是温和地笑着，但却直接把她逼退回病房内，带着些压迫感，志保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病人服，他一直保持着笑容，组织的人会笑得这么温和吗？他看起来很无害，但......真的吗？

宫野志保被那位警察先生逼退回病房，他关上了房门后落座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

“我想我们之后会聊很久，你不坐下吗？”

她听到他让她坐下，她没动，依然站在离他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不过这点距离对于警察的手枪来说......毫无防护力，她仍然戒备地带着些害怕看着他，手慢慢握紧了。

诸伏高明看着小女孩还是很警惕的样子，甚至她开始有了点杀意，看起来她把自己当做坏人了，像个刺猬一样的孩子，遇到危险就会把浑身的刺竖起来，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高明把警局给他的配枪拿了出来，在女孩不安的目光注视下取出弹匣，把空枪和满弹匣放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

志保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警察的动作，她发现他把枪取出来的时候，她瞳孔一缩，他要杀我了？！她还没继续退后，就看到他把手枪的弹匣退了出来，然后把手枪和弹匣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眨了眨眼，眼眸里透露出很明显的不解，她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而当他拿出了一个实验室爆炸的新闻后，她好像有一点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危险因素解除了，现在，你可以安心地和我聊一聊吗？从这个实验室开始吧。”

志保歪头看他，他......把手枪拿出来拆掉弹匣放到一边，就是为了......为了让她能和他安心的聊天？他都已经觉得实验室爆炸与她有关了，就不怕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直接拿了枪把弹匣装好对着他来一枪？他......就这么不设防？？？难道他......对每个犯人或者嫌犯都这样？？？？这样的警察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高明看到她的身体没有那么紧绷了，就继续把话题聊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诸伏高明，新野县的一位警部，不相信的话这是我的证件。”

“诸星？“

女孩开口的第一句是小声地说了一个姓氏，发音和他的姓氏蛮像的，若不是他听力好，不然都会误以为她在复述他的姓氏，难得有个人在意的是他的姓氏，而不是像极了孔明发音的高明，有趣。

志保听到他介绍他的名字，听到他姓氏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诸星大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他叫诸星大的时候......和诸星读音......好像的姓氏......但他和诸星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气质上完全不同......

她很久以前看过的闲书里，有一些什么才子书生，翩翩少年，一身书卷气之类的男子描写，她当时有想象过这样的人大概是什么样子，但她一直觉得现实里大概没有这样的人吧，有的话也是那种生活在财团或者世家里的小少爷......

她那天见到这位警察的时候，虽然在昏暗的环境里，但是她那个时候就感觉他是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还穿着西装，她真的会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去到了古代......

一个警察却有一身书卷气......感觉上是个很文雅的人，连名字都很......他......是不是做文职的警察啊？不对啊......他刚刚是不是说......他的警衔是警部......那......他到底为什么会犯人毫无防备啊？？？

“诸星，是你的姓氏吗？”

女孩没有回答，高明也没执着要她也自我介绍，

”这个实验室的位置，距离我遇到你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我调查了下那边有没有失踪的茶发女孩，没有相关报案，但是，有个线人和我说，那个地方曾经有一位茶发的年轻女性经常进出这个实验室工作。

很抱歉我在没有得到你许可的情况下，将你的外套，或者说那其实是出自实验室的白大褂剪掉了一部分衣料进行了化验，得到的报告是在白大褂口袋的内侧衣料里检验出了一些微弱的化学成分。

对你而言过于宽大的外套，像个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服饰，不知道，在下能否有幸得到一个谜底？“

志保听到他开始说实验室，以及说什么没经她允许就自己私自调查她的衣物......好奇怪的警察......为什么会有调查犯人？嫌犯的东西会和对方说抱歉啊？？为什么会觉得要得到个犯人的许可？？？他是不是查案子没有搜查令就绝对不会翻犯人的家啊？？？？

恪守规矩？？？？？好心恪守规矩尽心尽力的警察？遇到一个小孩就把她送到医院？？然后自己照顾了好几天？？？他肤色白，黑眼圈有点明显......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感觉他有点单纯？？组织的事告诉他不合适吧......

志保看了他好久，仔细斟酌他到底可不可信，老实说，她并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掺和进组织里的案子。

高明看着她走到床边静静地坐下，还是一言不发。

“那天我带你离开避开了一路的监控，事后我消除掉了那边所有有可能暴露你的监控，这里是我朋友的医院，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安排。”

志保还是没说话，沉默着听警察先生说他清理掉了一切有关于她的监控，嗯......好像不是特别单纯，至少蛮谨慎的......但还是太好心了吧？？

“我不明白，你，一直都对嫌犯这么好？”

“我只是在查到你浅显的一些东西后，察觉到，你会是能给我一个谜底的人。”

“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

“刘备为了得到诸葛亮这位贤士三顾茅庐，这样的事于在下而言，同理。”

志保看见警察先生笑了笑，开始解释......还用了古文......他居然没想过她会听不懂......他到底查到了多少？？组织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查的吧？？？一个警部，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日本那么多县，每个县都有好几个警部......警视厅的警部都需要依赖侦探帮忙查案......他一个长野县的警部......到底是怎么查到组织里她的资料的啊？？？？？？......他好像一点都不单纯......但好心是......真的很好心......

志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把她类比成诸葛亮那样的名士，考虑她的情绪，想法，为她解决安全问题，只是为了请她这位【名士】？替他解惑......

志保开始对眼前的这个警察产生了一点好奇，好奇他为什么执着一个【谜底】，而且觉得她一定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她自己都还没找到父母死亡的原因......凭什么......能给他一个答案......

“看起来，你遇到的谜题，不是我这个。”

高明看她有了想和自己聊天的想法，开始回答起她的问题。

“二十年前，在下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某日我放学回到家看到的是家中的惨案，晨间鲜活的父母倒在了被血染红的夕阳里，唯一在场且存活的目击者是我的弟弟，我无法从他哪里得到所有过程，因为他患上了失语症和短暂失忆，警方也没足够线索查到凶手，这个案子就暂时停止了调查。

之后我与弟弟被两家亲戚分别收养，我一直默默地学习各种调查的手段，渐渐摸到了凶手的痕迹，弟弟进了警校读书，有天他很开心地打电话告诉我，他与朋友一起破了父母的双亡案，抓到了当年逃逸到的凶手，他说的那位凶手的名字我知道，但我一直没动作。

因为，我发现那个凶手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我怀疑父母的死因并不单纯，于是想要留着这位凶手调查他背后的组织，没想到弟弟居然意外地调查到了他，而且听他的描述，他们抓的蛮顺利的，那个时候我意识到那位凶手成了组织的一个弃子，于是我更加关注了他们的动向。

弟弟在之后的封闭式训练中完全不知道那位凶手在狱中自杀了，但是我通过一些渠道调查到他其实死于毒杀，是一种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一种在各国黑市里流通，红白相间模样的胶囊，听说它有个名字，叫做APTX-4869。“

高明看见小女孩随着他的描述，从一开始有些难过的表情到了一些内疚，自责的情况，在她看到弟弟的照片后皱了皱眉，嘴唇有些微动，她也许见过弟弟.....

这个男生......如果照片上的他再长大一些，脸上多些胡子......不就是那个躺在她实验室里解剖台上的......卧底......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男人吗......

”你了解到我的谜题，那么可以给我一个谜底吗？

”即使是会付出生命，无一生还，你也想要一个谜底吗？“

志保看见他瞳孔有一瞬间因为惊讶而放大......然后他皱着眉开口用着敬称，

高明在听到她说无一生还的时候，就明白她那个时候的皱眉是因为什么了......

“请您为在下解惑吧。”

志保抬头看看病房的天花板，很白，病房里的一切都很白，可是......这样洁白的地方......住进了一个......从骨子里就黝黑黝黑的......病人......

“第一个，杀害你父母的背后组织，我是那个组织的成员，那个组织喜欢用酒名做代号，而我的代号是雪莉。

第二个，杀死那位凶手的药物，是我制作的，但我最初制作它的目的并不是想让它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不过也不重要了。

第三个，关于你的弟弟，很遗憾，我见过他，在，解剖台。“

志保低下头看着他，她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也许因为太惊讶，也许因为太难过，他一直皱着眉，她都感觉他可能下一秒就会哭......突然知道自己最后的家人的死讯......会很难过很难过的......会很想要做些什么......他失去了他的弟弟......而她失去了......她的姐姐......

她举起双手并拢着，对他说，

“逮捕我吧，作为害死了无数人凶手被逮捕。”

志保和诸伏警部对视，他伸手把她高举的手按下，然后，她看到了他取出了手铐，她在等手铐落在自己的手上，可是，他把手铐放在了拆了弹匣的手枪旁边......然后沉默......

高明伸手按下了她举起的双手，把手铐放在了手枪边，然后看着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病房寂静了很久，很久。

志保抬头看病房的天花板.......她不想哭.......他都没哭，她不要在他面前哭......怎么会有这样的警察啊.....知道她做的药让杀他父母的凶手永远都没办法告诉他真相......而且还害死了好多好多人......知道她在解剖台见过他弟弟......都没生气没哭......他都不想把她抓起来......还把手铐放在之前给她安全感......让她能安心和他谈话的手枪旁边......

“在下，不太愿意用代号称呼你，毕竟你已经离开了那里，代号已经是过去式了，不知道能否有幸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宫野志保。”

“宫野小姐最初制作这个药物的目的是？”

“和你差不多吧，你为了找父母死亡的真相，我也是，你有人解谜底，我没有，我只能自己找。”

“或者说，所有知道谜底的人都不会告诉我答案。”

“和你与弟弟的遭遇相似，不过我是你弟弟那个位置，我有个姐姐。“

“你相不相信，逆流时光？”

他问她做药物的最初目的，她都说了，总不能他把他自己的事都告诉她了，他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他不是单纯的小白兔，孔明先生是精于谋略的狐狸，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狐狸，但他一开始就表露出，他不会算计她......他坦坦荡荡地......万般心计，却不算计她......是他们的过往很相似？......

高明挑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是我曾经的想法，但你的存在是最好的证明。“

志保继续慢慢地讲着，

”我的父母是有名的科学家，大约在你父母遇害的相近年份，我的父母接受了一个集团的资助开始了药物研究，他们当时的研究就是一种逆流时光的药物，这也是组织存在的主要原因，但我的父母是半路被组织邀请进入，随后在药物有了突破性发展之后没多久，我的父母所在的实验室突发爆炸，他们都死了，他们的实验资料也被烧毁了很多。

之后组织把我和姐姐分开了，因为我继承了父母的天赋，所以我被留在组织内部抚养，姐姐放在组织外面，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过也少不了被监视。

待我学成，我的生活就是常年待在实验室，研究父母残留下来的资料，渐渐地做出了一些成果，我本来不认为它们是成功品，但组织说它就是成功品，不过组织依然在让我继续研究并改良，后来我发现APTX-4869有极小的概率让服药人逆转时光，变回儿童状态，但我只在观察期的小白鼠上看到过这种情况。“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的姐姐是组织控制你的人质，那么你突然决绝地离开，我想是那个组织的人做出了与当年一样失策的决定，除掉了你的姐姐，导致了你的离开。不过，我想，你并不是只有在小白鼠上看到这种情况吧。“

志保渐渐了解到诸伏警部的一些价值观，也许因为他读的书多？喜欢古籍？又或是名字与孔明相似的关系？亦或是因为过往经历？总之他和那些警视厅遇到案子就找侦探协助的警部很不同，比他们聪明很多，谨慎许多......如果姐姐当初偷盗的是长野县的银行十亿，她也许......

志保握紧了手，指尖掐在了手心里，

“你有关注过东京的人物吗？”

“名气很大的？”

“据我了解，他挺高调的。”

“高调的男性啊，莫不是那位已经消声觅迹半年多的关东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高明从宫野小姐脸上的表情中读到了赞许，

“你那时候情况那么糟糕还是往东京都内走就是打算去找和你一样变成小孩的工藤新一吧。”

“我觉得他可能能理解我的情况。”

“同病相怜？恕在下不赞同这个想法，他是个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没什么自保能力却将自己的才华显露在世人面前，他被组织盯上是必然的结局，只是意外地成为了小孩子苟活于世，想来他还在调查组织的事，想要寻求解药，说不定对组织心存恨意，毕竟他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被破坏了。”

“你觉得他不会接纳我这个杀人犯？那么为什么你经历的比他还要多，却平静地在这里与我聊天。”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我的父母，我的弟弟，你的父母，你的姐姐，都是因为同一个组织而亡的，你不是直接凶手，甚至连帮凶都称不上，我要寻仇寻得是组织的头目，而不是你这个叛出组织的小女孩。”

“要不要合作？私以为，在下比那位高调的高中生侦探更适合当宫野小姐的合作对象。”

“你一个警部要和我一个小女孩合作？”

“那么，请问宫野小姐的年岁几何？”

高明见她勾唇笑了笑，张口就是一句

”我啊，八十了。“

”那只能委屈您从长辈当我的妹妹了。“

高明耸肩，淡定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个本子，翻开第一页，是各种名字。

志保听着他对工藤新一的一些评价，解释着他不抓她的原因，知道她八十岁就用敬称称呼她，她改口说十八，他也只是笑笑没再问她的年岁，给了她一本写了好多女孩名字的本子......

上面全是手写的字体，他的字很好看，字如其人，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他给她取得每个名字寓意都很好很好，但是......这些美好寓意，祝愿......都不属于她这个从黑暗里跑出来接触阳光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碰这滚烫的阳光碰多久，没必要玷污这些寓意很好很好的名字......

“你好像完全没考虑过我不和你合作的情况。”

“那您想要去见见那位变小的侦探吗？”

“我今年不过18岁，你还是别用敬称了。”

高明只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改了，他记得好像那些女同事总喜欢说自己今年十八来着。

“你取得名字都好复杂，我觉得我现在只适合一个名字。”

“洗耳恭听。”高明合上了本子，笑着问她。

“诸伏哀。”

“明明逃出了最黑暗的地方，不选个阳光点的名字吗？加个明字吧。诸伏明哀。”

爱和哀明明同音，他却笃定她说的是哀伤的哀，而不是爱情的爱，他到底为什么会想到她的想法啊？？？

“我死去的姐姐，叫明美。”

“不巧你的哥哥，叫高明。”

那么快就进入了哥哥的角色啊？？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警察......

“明哀妹妹，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

“以后，请多指教。”

窗外阳光明明晃晃了照亮新出炉的一对相似又不相像的兄妹。

以后你的新生活，要好好活下去啊，志保。

嗯~现在该叫你，明哀，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啊，小明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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