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良夜

月上柳梢头

今夜的风有些凉

倒吹的人愈发清醒了

心脏不知为何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好似即将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般…

“心好痛…”她蹙着眉蜷缩在窗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啪嗒！”一颗又一颗泪珠滴落却怎么也宣泄不了她内心的那股恐惧

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汹涌澎湃

……

下雪了…

岑煦伸出手想接住一片雪花可雪花落到她的掌心便融化在了她掌心的温度下

一如她的人生

最终也如这片雪花般化为虚无

什么也没有了…

对不起…阿忧

我真的…

太累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滴落

“啪嗒”一声泪水的余温融化了脚下寒凉霜雪

她睁开眼只觉得了无生趣

那双惜往比琉璃珠子还夺目的白眸如今却无半点光亮

冷风夹杂着霜雪吹起她的白发

她不似以往那般将发丝梳成规规矩矩的发髻而是任由它披散开来自由地飘散于风中

她身上那股浓郁的死气在此刻达到顶峰

回到那冷冰冰如同她人般毫无生气的桂宫兰殿拾起她床上躺着的玉坠子看着这个她痛苦的根源又哭又笑

随后发了狠般掷出去像是要把她这一生的痛苦都扔出去

“砰！”那枚玉坠子毫不意外地四分五裂然后化为一股黑雾消散

“母亲”

“你看，你的女儿真的如您诅咒的一样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痛不欲生的下场了”

“无乐…”

“这个你当初给我取的字应验了”

自小她便不明白为何别家的娘亲都待自家孩子温温柔柔恨不得将一切能给的好东西都给他

而她的母亲却对她动辄打骂甚至还把年仅两百岁的她丢在万魔窟

万魔窟

那里可全都是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魑魅魍魉

为了活着出来见到母亲她幼小的身躯不知受了多少伤最后凭借着一股执念花了千年才从那里杀出一跳血路逃出来

她当时年幼还未辟谷为了活下去为了那股执念那股想见到母亲的执念她只能用小小的乳牙去撕咬着那些魔物的尸身还未待她忍着恶心吃饱那些魔物就又攻了上来

她只能顶着饥肠辘辘的身体拼命与魔物厮杀然后在下一波闻到血腥味的魔物来到前拼命地咬着恶心的血肉果腹

来到魔窟的第两百年她发现她不会说话了可不会说话她回去见到母亲时她该怎么同母亲诉说她这些年经受的委屈呢？

所以她只能在与魔物拼命回想练习发音因着这个她被那些魔物险些废掉了右手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用左手执剑与那些魔物厮杀

可当她经历千辛万苦身上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的发黑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句晦气

她还记得母亲说这话时看她的眼神就恍若她是什么脏东西般满是嫌恶

她当时还以为母亲只是不喜欢她身上的脏污所以大雪天的跑到池塘凿开冰层跳进冰水中想洗干净身上的血污想着洗干净了母亲是不是就会抱抱她心疼她了

可是当她洗干净换上当年她特地留着回来见母亲的衣裳去见母亲时她却在斥责她

那一句句刻薄难听的话语那一个又一个带着侮辱意为的字句如同一把把生锈的刀刃般划在她心口疼到窒息

那身衣裳早已跟不上她已长（zhang）长（chang）的身体漏出了好大一截布满青紫血疤的肌肤

她说她是怪物

她被那些魔物伤到魂魄而白的发与眸都被她说成她是被魔物同化的‘证据’

她不明白她的亲生母亲为何不心疼她不爱她

别人都能得到娘亲的宠溺都能在他们的娘亲怀里肆无忌惮的撒娇甚至那万魔窟里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魔物也会对自己的幼崽露出慈和的一面为她们的幼崽舔舐毛发

只有她

什么也没有

母亲说她是妖怪

父亲说她是天煞孤星

哥哥经常用厌恶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后来母亲强逼着她成为守护者完全不顾成为守护者要经受的折磨与苦难只是为了让她不与哥哥和姐姐夺权

幼时她想要母亲与父亲的爱

却被他们亲手送入万魔窟受尽折磨

被丢在四季阁受万般刑法

少时她想要自由

可也被他们亲手打碎终身被困束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

一步也出不去

阿忧与阿昀算得上她当时唯一的欢愉了

后来她遇到她人生中唯一的太阳

她把母亲软禁了起来听着母亲嘴里一句又一句的诅咒内心泛起一阵阵苦涩

现在她有岁岁了她不会一无所有的不会众叛亲离痛不欲生

她当时同母亲说:“母亲，不会的有人来爱孩儿了”

“她说，没有人会比她更爱她”

“她说她会弥补她幼时到年少缺失的所有爱，她告诉孩儿说孩儿不必优秀 不用乖巧也不需要温柔”

“她说，我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任性撒娇说我在她面前可以做我自己”

“她说她爱我”

“母亲，这一次我想赌一把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万劫不复”

“只要是她”

“我认了”

她说完便从这个承载了她从小到大所有期盼的地方走了出去关上了那扇门锁住了所有的光亮

就如同儿时母亲锁住了她的光一般

她还要去给岁岁摘沾着露水的栀子花呢

万一迟了太阳出来了露水便被蒸发了

她倾尽她最后的力气去爱她

想着

她要和她一样爱她才好

不然岁岁委屈了不要她了怎么办？

可她也不要她了

是啊

她这样的怪物怎么配有人真心喜欢呢？

朝婺尊者…

朝…

朝暮岁岁

朝慕岁岁…

她的光啊…

也如同她惜往失去的一切般

没了

什么都没了

她最后的希冀与光亮全部在那人冰冷的言语下被击个稀碎

后来她走之后的很久她才明白

月亮是存在于万里无云的晴空

而太阳是属于自由无拘的蓝天

就连那点点微弱的星子也只在黑夜中亮起

她走出宫殿一步一步地朝着最高的阁楼走去

途经的过道中还盛开着她种下的昙花

她一步步走着，寒风吹起她洁白无瑕沾染了来时路上盛开昙花的幽幽香气的衣衫混合着她身上独有的冷香，她白到近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发被风撩动而起，有几缕轻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试图阻止她赴死

踏上那耸立的高楼登到顶峰坐在栏杆上

从储灵玉拿出一株开得正盛的曼珠沙华

扯下一片花瓣

指尖被那红艳艳的花灼伤她却浑然不觉地将它送入口中

一片

两片

直至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蕊随着刺骨的寒风飘动

她松开灼得她手一片血肉模糊的曼珠沙华任由它坠落随后被风吹走

她身上的白衫被风拂过

风也在试图挽留她的生命

喉间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

她渐渐失力从栏杆上坠了下去

她身下的银色也渐渐被她口中的血浸得一片赤色

雪花落在她身上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机会拂去这白霜了

她一袭白衣连发色也是刺眼夺目的白若不是那一片赤红血迹只怕真要与这漫天飞舞的雪融为一体了

昙花终究是败了

是啊

花开的刹那便也注定了她的败落

死亡

是治愈一切最好的良药

至少

于她而言是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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