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灵魂

你放开了。”唐舞麟说道。

“什么？”霍雨浩不知所以。

唐舞麟俯下身子，他身体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咫尺，他小声的质问道：“我明明已经拉住你的手了，你为什么放开？”

霍雨浩呆愣的定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噔的一下震开。他收回手藏在被子里面，刚才被唐舞麟压住的地方泛起轻微的酥麻感：“我想坐起来，手被压住了不方便。”

“我问的不是这个。”唐舞麟闷声道，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无奈道：“师兄，我——”

可话说道一半，唐舞麟忍住了。他懊恼的的饶头，对上霍雨浩，原本心底里面反复琢磨的话全然说不出啦。他很想质问霍雨浩，昨晚他明明醒着，为什么不接电话，可是一想到这，唐舞麟又想起唐三说的那一句话来。

“很少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

唐舞麟抿着嘴唇，只觉得有些不甘。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霍雨浩的关系或许可以更进一步，直到唐三的话才一把将唐舞麟浇醒。他丧气垂头，看着自己脚尖发呆，房间里面回荡滴答钟表声，唐舞麟知道，他的师兄或许从来没有认可自己。

“对不起。”直到霍雨浩的道歉，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窗外还朔朔落着小雪，雪光反射在墙壁上，将四周的一切照的发亮。唐舞麟缓缓抬头，抬眼间又对上了霍雨浩那双眼睛，那双浩瀚的如同星空的眼眸，带着愧疚，还有诸多的歉意。

“其实我早就应该向你道歉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京海会展老师推荐的人选应该是你。昨天你能来会展，其实我很高兴，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说到这，霍雨浩不自觉的捏紧被褥。他低着头，却微微笑着，只是那份笑却多了几分苦楚：“毕竟谁愿意靠近自己讨厌的人呢。”

唐舞麟脑子嗡嗡作响，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讨厌的人？可是他并没有急于问出来，唐舞麟侧过头，只是静静的看着霍雨浩。

霍雨浩将头低的更低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因为老师才对我这么好，其实你一直都很讨厌我的。”他害怕的躲闪目光，连声音都越发颤抖起来，霍雨浩颤颤巍巍的，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自己所谓的“母亲”，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对自己笑，一旦父亲离开，“母亲”就会立马打他，将他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面。

所有人的笑都是假的，不过是掺杂着利益与欺骗，带上友善的面具。面具撕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那张脸下藏了什么。

是厌恶，憎恨，蔑视？

霍雨浩猜不透，他更害怕去猜测 ，身处黑暗久了，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恶意。

“哎。”恍然间，他听见一声轻叹。

霍雨浩愣了愣，那一瞬间他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眸间感觉到额头哐当一声，随后传来细微的疼痛。

唐舞麟用手敲了敲霍雨浩眉心，这人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随后叹了一口气：“怪不得我昨天晚上老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师兄，话说昨晚我给你打的电话，你是故意的挂掉的吧？”

霍雨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啧，还真的跟老爸说得一样，自卑又敏感。”唐舞麟懊恼的揉了揉眉心，他回头，身后的光影牵扯，那一刻他俯身，就这样贴近霍雨浩。那双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别一天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师兄，你认真的看看我好不好。”

他双手拖住霍雨浩脸颊，迫使着霍雨浩看自己，唐舞麟真挚道：“错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也是我，我那天晚上不应该喝酒耍酒疯，更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向谁道歉。”

“师兄，你想听我说的实话吗？”唐舞麟莞尔一笑。

霍雨浩呆呆看着他，唐舞麟背后的光影不断的闪烁着，霍雨浩点头。

见他点头，唐舞麟很是满意：“霍雨浩,那你听好了，我讨厌你是真的，我怨恨你也是真的，可是现在我想对你好，也是真的。”他一字一字说着，将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无比珍重，唐舞麟眯起眼眸，他目光落下，直到霍雨浩那双如同星空的眼眸，完完全全的倒映着自己。

“我很讨厌父亲收你为弟子，我怨恨你抢走了京海会展的名额。那一天我带着画去找父亲，却被他贬低的一无是处，他说他的画毫无灵气，只是一张好看的照片，我很难受，喝了很多酒，我说了很多话，包括我讨厌你。”

“那一幅《星空》一直挂在学院的墙上，只要我稍微的路过就能看到，可是师兄，你知道吗，我一直刻意的不去静思楼，其实我冥冥之中能够感觉得那就是你的的画，可是我不敢去面对，我不愿承认会有人比我更优秀，得到父亲的赏识。”

唐舞麟凄凄笑着：“霍雨浩，那一天你告诉我你的家事，那如今我也告诉你好不好？”他声音轻柔，那是唐舞麟第一次唤着霍雨浩的名字，那双手拂过霍雨浩脸颊，唐舞麟其实很想去触碰霍雨浩耳垂的发丝，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轻缓的动作只是划过眼角，霍雨浩眼中含着几分错愕，可那双眼睛终究是温和灿烂的。

“我母亲是生我难产而死，我从小就没有母亲。”

“师弟......”

“嘘，师兄，让我说完。”唐舞麟轻声道，他垂下的发丝在光阴中零零错错：“我没有母亲，父亲忙碌于事业，我从小就是被姐姐带大的。我喜欢画画，我喜欢那种握着笔的感觉，可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画画，只是因为想要父亲的关注。”

是的，只是想要的到父亲的关注罢了。唐舞麟在心里面笃定到，在他的记忆中，对于父母的记忆是缺失的，他渴望着父爱，那种渴望如同星火一般支撑他，支撑着自己画画，支撑着自己考上美院，支撑着他对父亲一切的美好想象。

“可是那一天，我被全然否定了。唐舞麟呜咽道，细碎声音回荡在病房，最后变为了无意识的哽咽。

唐三将他的画丢在桌上，冰冷的眼中露出失望和怜悯的神情：“只可惜匠气十足，毫无灵气。”唐舞麟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画面，他被狠狠地踩进泥泞里面，尊严和骄傲都化为了泥水，仿佛过去十几年的渴望都变为了笑话。

连他自己都是个笑话。

视线逐渐模糊，温灼的泪水溢出，唐舞麟强忍着将泪水逼回去。他支撑着身子将自己挺起来，可是还是有什么东西压垮在他背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面前拂过轻柔的风，湛蓝色发丝跃入眼帘，而后是让人安心的暖意。

霍雨浩半跪在病床上，他双手张开将唐舞麟揽入怀中，霍雨浩低语：“好了，都过去了。”

四个字“都过去了。”干净又锋利，好似切断了过去的所有的依恋。唐舞麟的渴望，他的怨恨，此时都在这一声中断了个干净。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唐舞麟紧紧抱住霍雨浩，忽然大哭起来，在无助中找到了依靠。就像那一天，他真正的站在那一幅画面前。四周温暖的光晕将自己包裹，他看着数不清的繁星，像是被那些光所吸引。

他喜欢那片星辰，喜欢那画中所带来的希望，也亦是喜欢那个充满着希望的人。

恍然间，霍雨浩掌心淌过一丝暖流，它从掌心而落下，划过指缝，最后到达霍雨浩指尖。

霍雨浩错愕的用手摩挲，是泪，唐舞麟的泪。那一滴泪水低落霍雨浩心眼，从茫茫的黑暗中荡开一道光。光逐渐升空，它穿破了黑夜，终将化为一颗星子。

“师兄，你不要讨厌我好吗......”唐舞麟闷声道。

霍雨浩愣了愣，最后笑了起来，他抚摸着唐舞麟发髻，如同哄小孩一般：“嗯。”

唐舞麟将头埋入霍雨浩怀里，他不在说话了，他扭过头，看着窗外的光，外面茫茫大雪，光芒映衬得到两人脸颊。

大雪无声。

这一刻，两个孤独的灵魂相拥着，彼此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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