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所谓琴心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天赋这么好的孩子，可惜她只参加了那一次比赛，后面就再也没她的消息。”

老先生一边哀叹浪费了一颗好苗子，一边絮絮叨叨着往事。

关仲也算是乐界里著名的伯乐了。

他从事各类比赛多年，早已炼成了一对火眼金睛，可以在众多参赛的孩子里一眼看出对方的潜力。

如果遇到有天赋、有灵气的孩子，他会毫不吝啬地给予机会与平台让对方发展，在音乐界里当一匹驰骋千里的良马。

而叶如意就是他遇到的所有千里马中，资质最为顶尖的那一类。

“那把琴名归云。”关仲指了指门口的橱柜。

“归云可是首屈一指的名琴，可是九年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居然流落到拍卖场里被拍卖，我实在是心痛啊，就花钱买了回来。”

听到这里，脩也忍不住皱起眉，“乐器就好比习武之人的武器，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一个乐手会抛弃自己的武器。”

关仲也忍不住感慨，“是啊，后来我听说好像是那个孩子家庭出了什么状况，不得已才把归云卖了。”

讲故事的人并不知道故事的主角就站在他面前，但听故事的人却意外地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脩的目光望向如意，安静地停顿片刻后又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女孩从进门后就表现得有些安静过头。

旁边的朋友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年迈的店主讲着过去的事情，而她则一直默默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老先生的故事还没讲完。

“归云我摆在那很久了，偶尔会有人找我借来拉一拉，但更多的是想我卖出去。”

既然是好琴自然不缺买家，关仲留着那把琴那么久当然也不是为了钱。

“我是想等那个孩子回来，如果她还没放弃音乐的话，我希望到时候能再把归云交到她手上。”

“可惜我联系不上那个孩子。”关仲看向黄忠，眼里充满希冀，“所以当你说见过那个孩子的父亲时，我在想是不是可以通过你找到她。”

他当然是找不到的，整天被债主追债的人隔三差五就会换个号码，像个狡兔一样不断从这个窟逃窜到另一个窟里。

这样的请求不是什么难事，换作是个普通人也会答应，更别提还是有情有义的五虎将。

“可是我们也不能只凭一张照片就找得到人吧，有没有什么名字之类的？”马超问道。

关羽很少会在这种需要热心肠的时候沉默，他复杂的视线在兄弟们和如意身上不断来回，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另一头店主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翻找着当年那一届冠军的得主。

“啊……找到了。”老先生扶了扶老花镜，指尖划过那三个字口齿清晰地念道，“叶——如——意。”

五虎将：“？！！”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个企图假装自己是透明人的女孩身上。

此时的黄忠也想起了自己在哪见过照片上的男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在梧桐育幼院领养走如意的人就是他！

提问：请问当事人现如今有何感想？

回答：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能时光倒流回五分钟前，那么如意死都不会往这间店多看一眼。

陆九破产前一年，恰逢铁时空放暑假于是如意得空跑来银时空练武，结果她来江东两个月就听陆九念叨了两个月。

作为一个有钱有颜还有势的成功人士，系统一直觉得他这个人设完美得不真实，还缺少了些烟火气。

偶然一次跟某个刚成为新手爸爸的生意上伙伴聊天时，在被迫听了对方一个小时里五十分钟都是各种花式炫娃后，陆九顿悟了。

于是陆九又给自己加了个女儿控的人设，也想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女儿。

那时候如意刚过了10岁生日没多久，被系统叨叨了将近两个月后烦不胜烦，终于松口答应去赢一场比赛好给陆九当炫娃的资本。

这就是她参加银鸡杯的根本原因。

由于如意不能在江东留下自己的照片让孙家追查到自己，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让陆九代为领奖，而自己则在开学前溜回了铁时空。

至于追云，这是陆九特意买来撑脸面用的，如意也只有在来银时空时才会拉一拉。

一年后，不知道它哪段代码出了bug还是中了病毒，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人设已经满足不了它，居然想体验一下由天堂到地狱后的人生是什么感觉。

追云就是他破产后，负债累累时卖出去的。

没想到当年银鸡杯坐在评审台上的关仲居然记住了她，还替她保留追云至今。

如意能说什么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背过身去，神情平静得不像是此刻应该有的模样。

有时候解释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所以如意聪明地将这麻烦丢出去，并留了一大段让人值得臆想的空白。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琴室霎时静得只有窗外飞过的鸟雀在鸣啼，一旁茶几上的紫砂壶还有温着的袅袅茶香溢出，再神经大条的男生也知道现在不是他们开口的时候。

于是几人面色诡异地面面相觑，询问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们的主心骨——脩身上。

大哥永远是对的！

作为这条被他们信奉为圭臬的对象，脩也很头疼现在的情况。

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现在叶如意并不想认下那个过去的身份。

可是老先生那份对后辈寄予深切期盼的爱才之心，他们也不希望就这么落空。

但关仲活了这么久，虽然称不上是人精，但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从大家那微妙的反应与聚焦的视线中，他知道他已经等到了那个孩子。

店主打开橱柜，拿出了那把价值不菲的追云，放到柔软的布垫上，推向如意的方向。

“试试？”

那个孩子的手上有着长年拉弓的茧，说明她从未放弃过小提琴。

他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她卖掉了追云，但那颗热爱音乐的心从未因为她的家庭变故而改变过。

望着那把提琴，女孩一贯的平静似乎终于被打破，有什么似乎快速从她眼里划过。

像夜空的流星，亦或是被风吹散后的云——转瞬即逝得无影无踪。

在场的人都以为如意不会拿起那把琴。

但他们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首如泣如诉的《沉思》在少女手中奏响，一拍未错的熟练度让脩脸上带着喜色，可静静凝听了几秒后，他嘴角的笑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凝固在了脸上。

脩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甚至算得上是古怪。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如意深深地望了沉默的脩与店主一眼，相信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已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琴，面无表情地转身推开门离去。

“小叶子你去哪？”张飞大喊，不解地看向脩，“大哥，你怎么了？”

“刚刚的琴音是有什么问题吗？”关羽并不精通音律，但在场懂音乐的两人诡异态度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没有任何问题。”脩的回答出乎意料，“她没有弹错任何一个音，一整首曲子下来行云流水般顺畅，是很完整的演奏。”

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说没问题的话，那为什么脩要一直皱着眉？但如果说有问题的话，如意的演奏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店主幽幽给出了答案，“——琴心。”

没有琴心的乐者就好比没有灵魂的人，浑浑噩噩活在世上就宛如一具空壳。

“没有心？那小叶子现在还活着吗？”马超挠挠头，实在是没听懂，“难不成她是以阿飘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所有人：“……”

“琴心不是你们寻常认知里身体内的那颗心脏。”关仲解释道，“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是乐者演奏的灵魂所在。”

“简单点来说就是音乐里面蕴含的感情。”脩总结。

懂了又好像没懂。

“云你听懂了吗？”张飞问。

赵云睨了小伙伴一眼，道：“我想大哥的意思应该是，如意演奏的音乐里少了某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黄忠：“那如果是少了琴心的话，再找一颗给她不就好了吗？”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离谱的是，马超和张飞居然赞同地点了头。

脩简直想无语望天，“当然不可以啊！琴心跟一个人的心境有关，如意应该是有什么心结所以才导致她的琴声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技巧没有感情的旋律连音乐都称不上。

如果说音乐是一首诗，那么乐者就是朗诵诗歌的人，没有琴心念出来的诗就好比没有平仄起伏，干巴巴地将诗里的文字讲出来而已。

“小叶子有心结啊，大哥你这么说我就听得懂了嘛！”张飞道。

“那现在要怎么处理追云？”关羽看向店主。

老先生将追云放进琴盒装起来，递给脩，“它已经等来了主人就不需要再继续等待，这把琴等到合适的时候你们再转交给那个孩子吧。”

这群少年还是太年轻了。

如意的琴声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乍一听仿佛里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但平淡过了头其实也是情感的一种表现。

那个孩子并不是没有琴心，只是她选择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不肯露出任何一点叫人窥见。

阅人无数的关仲早已看出，如意在逃避着什么，又或者准确来说，她在掩藏着某样东西。

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的囚笼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力量去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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