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比起自己的父母真是异乎寻常的健康。
他在科研方面的才华很难说有没有那对夫妻的疯狂掺杂在里面,不过起码余烬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直很平稳,甚至比大部分普通人都正常得多。
余烬第一次亲自进行的一项研究就是有关物理学的,但那并不是传统意义的研究。
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托着胳膊,一根被细致包裹过的撬棍放在他小小的手掌里,他平静地用这根撬棍实践了有关于杠杆的部分知识,那时候他才四岁。
余烬在把那个皮毛洁白的兔子的牙齿撬下来时,他的父亲在他身后轻柔地用话语让他调整发力姿势,而他的母亲则把空掉的针管拆分处理。
在他放下撬棍后,他紧接着又上了一堂生物解剖课,他的母亲捏着他的手指,让他找到合适的抓握手法,拿住一柄干净而冰冷的手术刀,刀尖破开了兔子的胸腹,让他知道了血红蛋白的概念。
他当然继承了父母的智慧,所以这些知识总是会被很快消化掉,在被父母温柔教导的过程中,他并没有“这其实很残忍”的概念,也并不知道其他孩子并没有学过这种东西。意识层面的脱节让他在同龄人中显得早慧,不过那纯粹是因为他厌倦于同龄人低层次的玩乐,以至于他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上小学之前,余烬跟着被请来的家教老师补充了有关社交的技能,然后看着那个过于认真负责的老师被他的父母凶狠地轰走。
并非这老师教得不好,而是这老师做得过多了。
余烬看着那为他缺失的人性痛心疾首的老师,心里还能冷静分析着对方的心理状态。她在试图塑造他的道德观,越过他的父母,把他的思想变成她期望的样子,所以爸爸妈妈会生气地把她赶走。
他在小学当中利用自己的能力对那一批孩子进行了降维打击,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同学成为好朋友,于是他在这个新手村里不断磨炼着自己的演技,不断获取着可供自己参考的模板。
不过在他小学毕业的那一年,有其他人发现了,他父母之间浓烈得常人无法承受的爱意倾泄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层层叠加着暴露在他人面前,他当时的班主任颤抖着嗓音问他,这是什么?
余烬记得自己当时的回应。尚且幼小的男孩露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腼腆而阳光的笑容,小心地把衣服按回去道:“老师,这是爱。”
当天回去他就对父母如实汇报了发生的一切,他们没有责怪他,只是愧疚地向他道歉,说他们太着急了,没有给他足够的适应时间。
他的父母在秘密进行一项堪称道德沦丧的实验,正是同水平的知识层面和同样疯狂的内在,才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狂热的爱和超常的智慧迫切地需要一个分享者,一个可以和他们站在同一高度的家人,一个不被世俗的道德伦理拘束着的理智协助者。
余烬诞生以来的所有表现都很贴合他们的理想,他们开始害怕失去这么完美的儿子,这些层叠交错的伤痕都是他们教导余烬学习自我保护时留下的。
余烬并没有真正与人正面对抗过,所以一直不曾了解自己在那个一尘不染的地下室里被灌输了什么程度的战斗能力,他只是像以往那样安静地听从父母的指导,每次完成训练之后都会得到他们的夸赞和令人窒息的亲热拥抱。
那点小小的差错终究是破坏了他的家。入学初中没多久,他的父母入狱了,他们那不被世俗接纳的残忍实验被强行停止。余烬在离开父母的前一天学会了愤怒。
他不再像小学的时候表现得格外优秀且讨人喜欢,即便是曾经认识他的人也难以分辨出那个透明人一般的平庸学生仔是他们的小学同学。
失去父母的陪伴后,日复一日累加起来的杀意和破坏欲被余烬自我剖析,消化分解,让它们在适当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余烬每年都去精神病院探望父母,这对过于优秀的夫妻被确诊的精神病条条罗列下来足以让任何想收养余烬的人望而却步。
哪怕遭遇变故,他们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研究,那些野心家保下他们也正是为此,所以余烬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依旧能保障生活质量。
他只需要在探望父母之后用祈求的眼神对他们说:“可以把爸爸妈妈还给我了吗?”就可以不用被严密监控着,普通地在社会中当个隐形人。
在别人看来,余烬只是个被精神病爹妈虐待过的无知孩童,可怜、值得同情、但平平无奇。
不过每次探望父母,他都能跟上他们的新思路,并给出同层次的合理建议,他从来没落下过自己的智慧。
在他看到那份被弃置的《造神计划》时,他对父母的怀疑便推上了新的高度。他有过几个哥哥姐姐,但都已经死在了培养槽里,早就被处理得一干二净,除了这份实验日志当中夹着的几张照片,他那未曾谋面的血亲被剖开的躯壳让他对被迫离开父母的愤怒安静了下去。
正是因为这对疯狂的夫妻放弃了《造神计划》,他才能存活下来,但他依旧是这个计划的半成品。
这世界当然没有神明,就算有,也迟早要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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