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要你活得比我久（下）

又是过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们才趁着蜈蚣精喘息的间歇，制造机会逃脱。

而这时，两个人的身后都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伤存在了。

一场骤而急的大雨，把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也多亏这场暴雨，冲刷掉了他和她残留下来的血迹。

他们得以逃出生天。

柒搂着她，拼命地朝城区跑去，只是这黑灯瞎火，他扛着剧痛，也辨别不出方向了。

只知道跑，跑的越远越好。

……

浑身上下，疼痛撕扯着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脸上雨水混着汗水，他的体温不停地降着。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也听不到怀里的白痛心又急切的呼喊声。

只是觉得周围很安全了，他才松开她一点。恍然间才发现他那已经严重超负荷运载的身体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

白还没有来得及扶他，柒就已经痛吟一声，倒在了冰冷的泥地里。

……

……

白搂着他，蜷缩在树洞里。

也许是幸运之神的眷顾。她在地势偏高的山坡上，找到的这个树洞。藏在杂草里很隐蔽，是一个理想的避难所。

刚好够他们两个人栖身，看样子是曾经遇难的人留下的。树洞里还有一大堆暖和干燥的草席子。

白把树洞口堵起来，把席子盖在柒身上。让他依在自己的怀里。

男孩眉头紧皱，浑身早就湿透了。隐约可以在玉佩泛起的微光下，看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阿柒，你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她先是让他靠在树洞的壁上，自己借着玉佩的光，去看柒身上被蜈蚣弄伤的伤口。

拿出自己怀里被雨浸透的草药。她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再吐出来，扯下一块衣料，在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缠绕去。

包扎的过程中，看着男孩发抖的身体，痛苦的呻吟。她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疼。

一切做成之后，她又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

白抹去他脸上的雨水，把自己身体前湿透的衣服拨开。把胸前唯一一处还算干燥的肌肤触碰他冰冷的脸颊。

过了半个时辰，她看着怀里的男孩，剧烈地，不间断地喘息着。浑身发着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冷的颤栗。她开始慌了。

“怎么会呢？”

她带的草药，可是止痛的灵药。她自己身上也被蜈蚣精打伤了几处。可是也不至于疼成如柒这个状况啊。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她想不出来。

她慌，她也怕。她心中冒出一个极其不安的念头——她怕阿柒死去。

“阿柒。你哪里不舒服？”

“我给你揉揉。”

她的喉咙里像是有什么被堵住了，在雨雾里，他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柒努力地睁开眼，眼睛里是阴晴不定的猩红色，看来，他在和魔刀做着极大的抗衡。

白对此并不知道，她不知道柒是因为与魔刀戾气的对抗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痛楚。她只是单纯以为，阿柒被蜈蚣精伤的很重。

……

疼痛持续加压他，他依旧不肯放松，要和魔刀带给他的兽性做顽强的抗衡。

这种疼痛太要命了，可他仍旧不能屈服。紧紧抓住脑中最后一丝理智。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被魔刀戾气擒拿住，如同一头凶残嗜血，杀人不眨眼的野兽。那他身边的她，那个他心爱的女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白急切地，害怕地，带着哭腔唤他。在他身上一通乱摸，去寻找那个让他生不如死的部位。

然而什么都没有。

柒无力回答她，喘息都用光了他的力气。

柒蜷缩着，湿漉漉的发丝贴着苍白的脸颊。他的头歪进白温暖的胸脯里，浑身随着强烈的阵痛起伏。白提心吊胆，尽量搂全他发抖的身体。

她想冲出去，给柒找大夫。可是仙云城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她连下山的路是哪一条都记不清楚了。更何况，要把阿柒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碰上了蜈蚣精……

她不敢多想。

这样孤立无援的场面让她不知所措，似乎只有泪如雨下是她唯一做得出来的事情。

……

届时她从腰间拽出了那枚微微发光的鲤鱼玉佩。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她泣不成声，望着散发着点点荧光的灵玉。

“拿什么我都可以与你换，对我来说，我只要他。”

她虔诚地祈求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

玉佩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把玉佩塞进他的衣服里，又尽全力搂住男孩。

……

……

不知是不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那玉佩散发出来的荧光在她不经意之间，钻出他的怀里，飞向魔刀上。不断中和着魔刀的戾气。

慢慢地，她感觉到，从她衣服之间透出来的，他的喘息声明显减弱，直至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柒缓缓地感觉到疼痛渐离，久违的力量开始注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

最后，柒的体温逐渐上升，也不再发抖了。

感受到女孩的光溜溜的皮肤的颤动，他舒展蜷缩的双臂，环上她的腰。

抬起头，挺直身子。一瞬间就比女孩高大了许多。

从发丝里透出来，不再是阴冷的血眸。一双澄清的黑眼睛凝望着面前的白。

他惊异于刚刚还徘徊在鬼门关的他，竟不知被从何处而来的温柔神秘的力量引回了这个小小的树洞里。

不过他此刻并无心关注这些。因为他面前的白早已被刚刚的一切吓得魂不附体。

“我好好的，别怕。”

他终于开了口，抬手抹去她嘴角半干涸的血迹。

……

……

柒轻轻扯掉她上身湿透了的刺客行装和内衣，白也腾出手去解开他腰间的系带。

把浑身上下湿透的衣服，裤子，脱去，放在一边。两个人一丝不挂地缩进有点发潮的干草席子里。

柒体温渐升，逐渐高过白。他抱住她，让她凉凉的身子紧紧贴住自己的身体。

他温柔地看向她，不说话。晶莹的眼睛里溢出温柔的爱意，为黑暗的夜添了一点光亮。

看着男孩已经安然无恙，她心里却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

于是，她开始不停地哭，肩膀一抖一抖的，委实是害怕到了极点。

柒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玉背，给女孩温暖的安抚。

她毕竟从小无忧无虑，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喜大悲。突然要叫她承受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黑暗里一遍遍祈祷着心爱之人不要死去。精神早就崩溃至极了吧。

“我没事，你摸摸看。”

柒拉起白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脸颊上，依次向下。

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在他身上试探。

好一会儿，她才不哭了。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彷徨无助的心终于有了停泊的地方。

……

……

柒又低头，借着他们身子底下那块发着微光的玉佩，去看清他俩在草席子里的身体。

她的胸脯上扩散着紫色青色混合的淤伤。柒抬起手抚摸她胸前的一片，她身子就是猛的一激灵。

“草药呢？”

他想起身去寻，她拉住他。

“用光了。”

他神智清晰，才辨识出她这一夜一直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虚弱。

转而，白紧紧拉住他，似乎预知了柒下一步的动作。

“给我暖暖身子，我就不疼了。”

……

拗不过她的执意，柒把她抱的紧紧的。

柒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肚皮，企图使瘀血扩散地快一点。

白卧在他的臂弯里。仰着脑袋，额头贴着他的脖颈。

“是不是舒服了点。”

“我没什么疼的要紧的地方。”

她惊吓过度的脸庞有了一丝颜色，努力想蹬直身体。柒明白了，也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耳朵凑近她去倾听。

“阿柒…我好怕。”

“今晚，比疼痛更折磨我的，是我自己一千万个恐怖的念头。”

“我好害怕，你会死掉，你会丢下我。”

她抚摸他的脸颊，不肯放手。如劫后余生一样，从来没有这样珍惜过他。

“真抱歉，害你这么担心。”

柒心中惭愧，眉目间全是对白的心疼。

“花灯，也没能让你看成。”

“都已经不重要了。”

白稳了稳气息，朝柒应答。

她抚摸他的脸颊，泫然欲泣，又露出柔和的笑容。

“只要我们还活着，还在一起。日后有的是千次万次的机会。”

也许也只有这句话可以稍微安慰一下愧疚的柒。是啊，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阿柒。”

“嗯？”

“答应我，要活得比我久。”

白眼神中全是期望，又写满了带着命令。

“我们会一起活到……”

柒话还没有说完，白就干脆地打断他。

“你答应我！”

白小声地，急促地冲他说道。或许是太急了，她用力猛了，揪着小腹传来阵痛。

“要活得比我久。”

紧接着就是细眉一皱。

……

“好，我答应你。”

柒心里有几分不明所以，但是为了安抚眼前白的情绪和伤势。他只能顺着她的想法。

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她才如释重负。扑进他结实温暖的胸膛上，闭上眼，再也不说话了。

柒暖着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希望让她一夜绷紧的神经好好缓一缓，多休息休息。

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却要在苦痛之中一步步地成长，况且这些苦痛，还是自己带来的。

想想这些，柒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上天真是爱和他开玩笑，他的许诺，好像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笑话。

不行，不能。

裹挟着沉重的痛苦与罪恶感，他的时间无限拉长，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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