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是树吗!我好喜欢!」
「当然啦,哈哈,小观和妈妈一样都很喜欢树呢。」
「嗯啊!我最喜欢大树了!妈妈,步宗其他地方也能有树吗?」
「能的,总有一天,妈妈会让森林遍布整个步宗的每一个角落,到那个时候,步宗就不再是一片光秃秃的沙地啦。」
「哇!那我要和妈妈一起!我们一起让森林遍布整个步宗!」
「嗯……一……」
错乱无章的声音,世界在此刻吹烛。
………………
那痛苦的惨叫已经不再响起。
止步在焦黄土地的边缘,武崧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猛地抬起哨棍拦住身后跟来的两只猫:“停下!”
来不及止步的白糖一下子撞在哨棍上,捂着肚子呲牙咧嘴:“臭屁精,你干什——怎么会有这么多混沌!?”
他震惊的看着面前那一大片一大片,如同紫色云海一样的混沌,情绪险些失控,伸手就要推开面前的哨棍。
“冷静,丸子。”武崧低喝一声,让他勉强理智下来。
“糟了。”孤烟的声音很轻,但有着不容忽视的凝重和严肃,“卯观被魔化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武崧也看到了跪倒在混沌中心的卯观。在庞大海量的混沌之中,一只成年猫也像是小草那样微小的不像话,无法抗衡,无法改变。
但他望向他们的视线却与这些混沌一样,冰冷的,充满让人胸口沉闷的压迫力。
他抬起手,已被黑紫色浸染的瞳孔,从最深处冒出一星红光。
细小的声音几乎没法被听见,随之而来的是陡然在他手臂前方爆开的气浪和音波,银色的金属就在一瞬间占据了武崧全部的视线。
“轰!”
地面被砸碎出一个直径一米的深坑,武崧趴在旁边的地上,脑子被这剧烈的震荡弄的有些眩晕,耳边是乱七八糟的尖啸。
来不及有任何的适应和茫然,他立刻从地上撑起身体,一只背上落满了灰的小白猫也从他背上滚落,侧躺在旁边
“丸子!你没事吧!”
一只手搭在白糖的身上,另一只手握紧哨棍。武崧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混沌中的卯观,时刻警觉着他下一次的攻击。
“咳……我还好。”白糖撑着从地上起来,用力晃了晃被冲击波炸懵的脑袋。
武崧忽然看见卯观的手小幅度挥动了。
他下意识的推开面前的白糖,自己朝着后面跳过去。但脚尖点到地面的一瞬间,他的腰间忽然疼了一下,随后眼前的世界整个开始天旋地转,最后“轰”的一声晃悠着停下。
“咳呃……”
被推开的白糖都来不及站稳,眼前突然紧张起来的武崧就被一道流光撞出了他的视线范围,猛烈的风刮得他脸疼。
烟尘荡起,他的身体已经不加思考的冲向了流光掠过去的方向。
咻!
烟尘里,再次冲出那道银芒。
银色光辉倒映在胸口念珠之中,白糖的意识恍惚了一下,护臂已经被他挥舞着正义铃挡飞出去。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赶紧跑到倒地不起的武崧身边,两手交叠起来释放韵力治疗,嘴里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武崧!武崧!”
这是千机阁里那位医师姐姐告诉他们的,对于意识模糊甚至昏迷的伤者来说,不断的呼唤他的名字都对让他们意识清醒有所帮助。
“咳……”武崧的嘴里还在往外冒血,他的眼神飘忽着,又在白糖急切的呼唤中慢慢的重新聚焦,“丸……咳”
嘴里的倒流的血差点没呛进气管内,白糖连忙制止他,“你别说话!头转过去!”
这当然也是医师姐姐教的,不过是用来对付溺水什么的,医师姐姐说,如果受伤了导致嘴里全是血又只能躺着的话,这样做就不会被呛到了,这是她的经验。
没等他后半句说完,武崧已经把头偏向了卯观那边,任由嘴里的血流出去,只紧紧的盯着卯观。
他此刻有一会儿没动作了,看起来是知道武崧伤的很重,白糖抽不出手攻击他。
“很讲武德嘛,不愧是步宗猫。”孤烟赞赏的点头。
轰!
流光在孤烟站立的地方轰出一个大坑,而她本人已经站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会被炸起来的泥土溅到的地方。
“你们都该去死。”卯观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恨意似乎浸透了他话里的每个音节,他的手用力挥下,嘶吼着:“你们让步宗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你们毁掉了妈妈所有的心血!!!”
轰!
又是一个大坑,孤烟站在坑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错愕还是别的什么:“你的妈妈……是那位辰缈前辈……?”
“闭嘴!像你们这种只知索取只顾着自己的家伙!不配提她的名字!!”
轰!轰!
这次是两个坑,他的滑板也过来砸孤烟了。
孤烟站在两个大坑中间,表情认真,“辰缈前辈不该在那个时候做那样的事的。”
轰——!
庞大的混沌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孤烟瞬间出现在另一个位置,然后卯观的拳头便直接从混沌里冲出来,被她抓在手里,“她没有错!!”
啪!
另一只拳头也被抓住,卯观的眼眸里只有怒火和憎恨,他死死的瞪着面前的猫,快要被扯坏的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怨恨,“明明是你们,是你们……”
“她从来没有做错,”钳制住他的那个猫,她的声音温柔而哀伤,让他浑身竖起的尖刺慢慢软化,“辰缈前辈很伟大……她只是不该在那个时候,做那件对的事情。”
“为什么!”软下来的尖刺又一下子变得扎手,他怒吼着,不顾及嗓子的负担,和对面那个家伙的距离贴的更近,恨不得咬断她的脖子,“妈妈她!明明只是想保护这个步宗!她明明只是想让步宗回到以前的样子!她明明……没有做错……”
他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哭泣,他像是从来没有从回忆里长大的孩子,哭诉着坏人们对挚爱的母亲犯下的罪行。
“你们却毁掉她的心血,诋毁她的声誉,排斥她的存在,甚至……要害死她!”
在哭诉的末尾,是骤然爆发的怒吼。混沌化作第三只手,孤烟被猝不及防的扼住脖子,呼吸被阻断的她憋的脸色通红也没力气抓住卯观的拳头。
“嗬……”她说不出话来。
双手下垂,冷眼看着即将失去呼吸的她,卯观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一份陈年的回忆突然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眼球。
「妈妈!妈妈!」
孩子哭喊着,朝被猫掐住脖子,提在空中的母亲跑去。但他并非是一旁大猫的对手,他被提在手中,目睹着母亲渐渐失去呼吸。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妈妈!」
他哭着对坏猫们控诉,伸出手朝着妈妈的方向乱抓,似乎这样能让他从那只爪子里救下妈妈。
「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坏猫提着他,声音低沉又可怕,「你的妈妈,她唤醒了桓沙渡厄,如果不是我们发现的及时,她已经害死了整个步宗所有的猫。」
「妈妈才没有犯错!」
孩子满脸泪水,朝着坏猫大吼,「妈妈只是想让步宗变得和以前一样,妈妈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在步宗种满大树!妈妈只是在实现约定而已!你们这些坏猫!放开我!坏猫!」
「烧掉那片林子!」
无情的火焰吞噬着他和妈妈一起照料的树林,他的声音已经哭喊到沙哑,此刻只能呆呆的看着火光,挤不出多少眼泪。
「把这孩子关起来,在他成年之前,都不许离开卯族一步。」
孩子抗拒着,挣扎着,他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的妈妈。母亲艰难朝他抬手,和夜空一样温柔的眼睛里似乎是不舍和痛苦。
他也朝妈妈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妄图借视线的错位欺瞒整个现实的世界。
然后妈妈的手落下了。
再也没抬起来。
砰!
“咳,咳……”孤烟倒在地上,感受着重新畅通的呼吸。
卯观痛苦的抱着头,退后好几步,跪倒在地上失控的歇斯底里的吼,“你们都该去死!全都该去死!爸爸也好哥哥也好!为什么全都对妈妈的死视而不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妈妈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一双手,将他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如同在记忆里将要模糊不清的母亲,“别哭了,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啊。”
“……我没哭。”
“辰缈前辈会很开心,你这么在乎她。但是卯观,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辰缈前辈从来没想过害任何人,她只是……”
怀着善意,打开了封装厄运的锦盒。
卯观周围的混沌开始暴动,它们仿佛一只猫在怒吼,对着孤烟拳打脚踢,而那个被抱在怀里的猫疯了一样想挣脱出去,“她没有错!她没有错!她——”
“别再逃避了!”死死的抱着卯观的头,孤烟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的声音头一次如此带着怒意,“你明明已经面对它了不是么!你明明已经走出来了!”
“她没有错!妈妈她没有错!”卯观只是固执的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怀抱,然后一拳打在了她的腹部。
混沌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伤口,或深,或浅,腹部的疼痛让她的额上冒出冷汗,而孤烟只是咬着牙,没有一丝松手或退让的意思。
她的韵力不断顺着手臂涌入卯观的体内,声音轻柔的像要随风而散。
“不要沉迷在混沌编织给你的仇恨里了,你不是还要把大树种遍步宗么……卯观,你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么……”
怀里的反抗突然消失的彻底。
最后的韵力也输送进去,孤烟强撑的意识在此刻消失。她的双手松开,昏迷的身体朝着无所支撑的方向倒去——然后被面前的猫拉住,轻轻的放在地上。
“……”
周围的混沌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朝着他们的位置不断发起冲击。卯观跪在那里,一层淡淡的韵力光罩将他和孤烟笼罩在一起,一眼没有看外面的混沌。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
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拳,卯观的视线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痛苦和疲惫。明明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的事情,却又被该死的混沌挖出来,明明已经明晓接受的原因和理由,却又被推翻拒绝。
这恶心的混沌。
卯观曾经恨过父亲和哥哥,恨他们不救下母亲,恨他们无情无义。但年月渐长,他不再是那个孩子时,才知道母亲究竟犯了怎样的错误。
被镇压,被封印的邪器恒沙渡厄被母亲唤醒,它杀死了上百个步宗的猫民,以生命为养料,催化出一大片树林——那个他和母亲喜爱的,日夜照料的树林。
他不知道具体的经过细节,但他也无法再去恨父亲和哥哥,无法再去恨那些曾被他恨过的猫,可他同样不愿意原谅他们,他只想要保护步宗,保护这个妈妈想要保护的地方,然后用真正的不伤害任何人的办法,完成他和妈妈曾经的约定。
可这件事他应该没和别的猫说过,而关于他和妈妈的约定,他也只在那一次……
“你在那里么?”卯观低声询问着,可已经昏迷的猫不会给予回答。
若是她能听到,若是她仍睁着眼睛,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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