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那蓝兔宫主到底有没有被魔教教主所杀呢，一般人是不得而知了的，说书的老头儿一连数天都不曾再来过，有痴儿甚至撵到老头儿的家里去寻，不想老头儿早就人去楼空，大街小巷酒肆茶馆，也都不见他的踪影，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又过了几个月，人们也不在那么感兴趣了，都逐渐忘记了这不足为道的小事，之余将此事归为所谓禁忌，不过是江湖中人尚还忌讳，对我等蝇头百姓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唏嘘罢了，写个本子，满足一下儿女情长的美好愿望，至于其他，打发时间，以付笑资耳。

风雪俞剧，吹动落叶簌簌作响，一人踏着雪声，脚踝陷进雪里，沙哑的嗓音从干裂的喉咙里发出来，“还有我”

虹猫唇角扯出一丝笑意，继而重重的咳嗽起来，鲜血从嘴里不断的涌出来，他抬手擦去血，自顾自道，“双剑合璧，你还有胜算吗？”他抬眸看向黑小虎，冻得通红的右手握得剑柄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在赌？”

黑小虎锋利的眉微挑，微眯着眸子看他，微凉的手指擦过蓝兔纤细的玉颈，他能感觉到她此刻任何一丝寒冷和惊惧，指腹下的冰肌微微颤抖着。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善良，在完全能够杀了他的时候不忍心下手，即便如今被他当作逃生的筹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善良不会让你置于险境，弱小才会。”

蓝兔听到他内力传音入耳，眸底不禁浮现一抹自嘲，她阖上双眼，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霜又被风散去，“能和你死在一起，蓝兔此生，无悔”

微仰起的下颌在晶莹落下的雪花里，是羊脂玉般的莹润剔透，雪落在她的发髻上，衣裳上、裸露的肌肤上，秋水为神玉作骨，如天宫之上的广寒仙子，冷艳不可方物，在两个爱极了她的男人之间，她的美无疑是致命的，此刻稍有差池，都将是万劫不复。

“你还在等什么”

逗逗抬眼看过来，眸光扫过雪地里的尸体，并未做丝毫停留，仿佛死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而非他挚爱，可若再仔细些，他又恍若一刹间就老去，双眼透出深深的疲惫和麻木。

“传说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从原身上剥下皮肉来，以血为膏，研肉作粉，制成人皮面脂，将此人皮面具敷于脸上，原身的气味、形貌遂附于此人身上，完全贴合面容，即便是至亲至爱、血亲骨肉，也不能完全辨认真假，为保肌骨均匀，长久不腐，也有从活人身上剥下脸皮的，此术至阴至邪残忍至极，是真正的人皮面具，据说早已失传，想不到今天还能在这儿看见…”

逗逗看了眼虹猫，“你不会真要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自断了筋脉，自废了武功吧？你为什么不想想，她真的是蓝兔吗？真正的蓝兔会和黑小虎站在一边吗，她会忍心看着你为她走火入魔吗？她不是蓝兔，是这魔头的障眼法。”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眼色来，总算让他有了一丝身为人的神态，他转过头去，不在看虹猫，也不在看雪地里僵硬的尸身，“真正的蓝兔，不会这么狠心…”

虹猫看向蓝兔，看着她，不发一言，大约是在考虑，是在迟疑，思索着方才她的话，思索着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就能被区区一个黑小虎，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轻而易举的打破，不该是这样，虹猫才是和蓝兔同生共死的那个人啊。

他试图透过蓝兔的脸，看见她的眼睛，看见她的内心，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她究竟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他的蓝兔。

一旦这个念头从他岌岌可危的理智里迸发出来，就如雪崩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朝他的思绪咆哮而来，他忽然想起了簌辞，那个刻意模仿蓝兔的女人，或许，眼前这个人并非蓝兔，而是簌辞，他的蓝一定在别的什么地方等着他，只有杀了黑小虎，蓝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对，一定是这样。当这个想法铺天盖地地朝他的脑海涌来，压迫得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时，他动摇了，一切思绪汇聚成一个强烈的念头，杀了他们。

虹猫的气息已经混乱不堪，他将剑锋终于指向了蓝兔的眼睛，看着她，道，“你到底是谁？”

她曾经梦到虹猫有一天会将长虹指向她，她还以为，那只是梦…黑小虎在赌虹猫会不会杀了她，很显然，他快赢了。

蓝兔没有说话，而在虹猫眼中，却好似听到一个女声在耳畔戏谑道，“长虹剑主，你这么快便忘了我了？”

“是你？”虹猫突然冷笑，“蓝兔在哪儿？”

看着虹猫近乎疯魔的神态，蓝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而对于逗逗的反应，她并不感到意外，对上虹猫血红的双眸，“冰魄可以死在长虹剑下，但决不能是走火入魔、失了心智的长虹”

即便身陷囹圄，也会奋力朝他虹猫伸出手的人，这一生，除了他的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然而脖颈处的那只大手一紧，轻易就将蓝兔拉了回去，黑小虎寒着脸低声道，“和我一起看着他因为心魔而走火入魔，可比看着他在你面前自断筋脉要有趣的多。”他温柔的眸光凝在蓝兔光洁的侧颜上，薄唇凑近了，“你不是说和我死在一起，你不后悔吗？在那之前，我要他死我们前面，这样，黄泉路上，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短暂的清醒过后，虹猫的状况似乎更严重了，不同的声音在他脑海激烈交战，他每每抬手用力锤向头，告诉自己她就是他的蓝，越是如此，内心有个声音就越是怀疑。他看到眼前的“蓝兔”与黑小虎紧紧相拥相吻，暧昧的眸光朝他一撇，似是在嘲讽他的可笑和无能为力，“虹猫大侠，这感觉如何？”

“不，你不是蓝兔”他看到，白雪之上，墨穹揉合在一起，头痛欲裂，有什么将要从他的骨髓深处破土而出，嗜血，杀念，疯狂…

“虹！！—”余音被身后那只手覆盖下去，她眼睁睁看着虹猫周身的内力由赤红变成浓墨一般的黑色，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这只是一个契机，让你认清原本的他。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潜藏着或大或小的恶，只有在不能控制自己时，心底的恶才会彻底释放出来，而本性，也将彻底展露出来，这个世上不存在一尘不染的人性，所谓的走火入魔，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从邪恶孳生的一刻，就注定了会有被它彻底掌控的一天。虹猫不是光明和正义的化身，他的内心，隐藏着比一般人更深的恶，一旦有了释放的契机，就绝无再收回的可能，蓝兔，你就是他自甘堕落的那个契机，他有一天一定会把长虹的剑锋指向你，我不过是让你更早看清这一切。”

“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我的父亲亲手杀了她，而我，也不过是他称霸武林的一个走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野心，所以他死了，反倒是种解脱。”晶莹的泪珠从眼睑滚落，混着面上的血迹，红色的泪渗入进他的指缝之间，在掌心留下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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