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温柔的刀

顾熠端着两人份的早餐走向舒元所在位置，舒元正好抬头看他，他不自觉地对她咧嘴笑。放下餐盘，顾熠对舒元说：“趁热吃，早餐还是要吃得丰富些，鸡蛋我帮你剥，你先喝几口豆浆暖暖。”

顾熠低着头剥鸡蛋，没有看到和他们隔着一小条过道的那桌落座的周思思，周思思恰好看到顾熠给舒元递豆浆，还把剥好的鸡蛋喂到舒元嘴边。汤勺落到碗里的声音在嘈杂的食堂其实不算响，只是舒元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抓住顾熠的手，就着他的手把鸡蛋吃完才跟着直觉扭头去找寻不善目光的来源。

看到周思思时，舒元虽然忍着没有翻白眼还朝她咧嘴笑了笑，但收回目光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真TM阴魂不散，骂完还不解气，又瞪了认真吃早餐的顾熠一眼。顾熠的腮帮子有点鼓，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没等舒元给他解惑，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哎呦，这位是新欢？不得了，新欢在眼前，旧爱在身边，这齐人之福啊。”付应文的调侃算不上善意，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体，瞧了眼顾熠又扭头去看舒元，看到舒元的脸时愣了愣。

没等舒元和顾熠有反应，一旁一直留意这边动向的周思思立刻跳过来，指着付应文：“你什么意思，有你什么事。”

付应文不是善茬，吊儿郎当地直起身，对周思思挑了挑下巴：“这是有人对号入座了呀，嗯~？ 旧爱？”

舒元嗤笑了一声，轻轻放下餐具，看向顾熠的眼里有冰刀，顾熠很冤枉。顾熠放下餐具的力气有点大，制造出来的噪音让舒元微皱的眉皱得更深，顾熠也站了起来，对着付应文说：“没你什么事，该干嘛干嘛去。”

付应文就讨厌顾熠这一脸正气的样子，双手抱胸对顾熠讽刺地笑笑：“怎么会没我的事呢？男人女人都一样，送上门的再好也不会珍惜，犯贱一样地追着那些得不到的。”

除了舒元，顾熠和周思思，包括旁观者黄秋萍都知道付应文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那话的真实性只有一半。周思思的火气一下子冲上头，手指都快戳到付应文的脸上：“我是看不上你，我就是在珍惜我得到过的，只有你才什么都得不到。”

舒元本来还有点理智， 觉得事情太巧合了，但周思思蠢到要自爆，她已经没有脑子思考了。舒元很讨厌“新欢旧爱”这个词，就像周思思之前问过的：到底谁是新欢谁是旧爱，谁也说不清楚。

顾熠头疼，他很想让周思思闭嘴，但一看到周思思脸上的委屈他的话就卡在嘴边，眼神在周思思脸上停了一会儿，顾熠转过身和付应文面对面。“别为难女孩子，有什么冲我来。”

其他人的反应舒元无暇顾及，她只知道她努力压下去的酸楚翻腾着上涌，舒元咬了咬唇，克制着不让雾气布上眼。顾熠背后的周思思哪里还有任何的委屈，跟川剧变脸似的，脸上有得意的笑，还朝舒元挑了挑眉，勾起一边的嘴角。

舒元第一次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平和，伸手抓过包挂在肩上，留下一句：“我先去上课。”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舒元很少这么不给顾熠面子，顾熠一时间心情复杂，拿过包要追出去，被付应文挡住，他拨开他肩的动作有点大，下了力气。

“元元，你别生气啊，我。。。”

本来舒元对自己说，事不过三，忍个三次忍不了再看怎么解决，可是她忍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你介意，介意我和她的过去。”

舒元的火气消了一点点，好歹顾熠知道她生气的点，这是他们第一次明着说开，“我可以不介意，但你的行为在让我介意。你是不是对她心怀愧疚，所以每次碰上他你都下意识地退让？你的行为告诉我，你和她不只你说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放不下你就回她身边去！”

舒元很生气，上一次偶遇周思思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顾熠的“留情”。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是有点严重，但她的感觉没有错，顾熠对周思思带着歉意。舒元不知道这种歉意是来自于他本身的修养，还是在他们那段情里有过错，还是因为其实他心里还有她的位置。

顾熠是第一次见到舒元发这么大的火，在他面前的舒元几乎没有发过火，即使不开心也是一个人闷闷的。“我，”顾熠在找理由，可是看进舒元澄澈的眼里，他突然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只好讪讪地说：“对不起，我会改变。”

舒元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的情绪，瞬间又高涨，“你！”舒元很想伸出手指去戳顾熠的脸，但是她极力地忍着情绪，双手握拳握得很紧。舒元在心里怒吼：好样的，你居然也敢承认，顾熠你真TM好样的。舒元不想说，想像之前一样自己独自消化掉负面情绪，然后两个人之间又能安然无事的暧昧着，是的，是暧昧。但是她想到她前几天劝林妙妙的话，林妙妙的前车之鉴告诉她，有什么话必须说出来，不说的话对方不会知道，有些伤口要挑开才会复原，闷着只会腐烂。

“你该去上班了，我去上课。”前一刻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泄了，“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

顾熠本来的那点纠结瞬间变成无奈，在舒元转身后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把人扣在怀里后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才开口：“元元，我说过的，我没有喜欢过她。”

“那为什么开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才。。。”

舒元懂，她大概比顾熠本人还清楚为什么，但是她就是要逼顾熠去面对，“既然她提的分手，你也几次拒绝复合，那为什么还要留余地？对一个那么用力喜欢着你的人保有温柔和愧疚，你让她怎么死心？”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没喜欢过她，相信你放下她，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是爱情？！

最后那些问题，舒元在心里默念，没有问出口，她终究不忍心。舒元用了很多时间去找寻答案，为什么顾熠会在她最难的时候，放下她和别人在一起。后来她明白，是她爱得太满了，她投入了一切的感情在顾熠身上。那些她承受不住的来自母亲的负面情绪，因为和顾熠分别的患得患失，她一股脑地堆到顾熠身上。那时候的她以为，痛苦只要说出来就会不那么痛，她以为她的王子还是会为她驱散阴霾。舒元很久很久后才知道，没有什么痛苦是可以感同身受的，也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痛苦与共。

舒元自己为顾熠找了借口，相比于她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那些负面情绪，明媚乐观的周思思真的很吸引人。舒元在想，顾熠和周思思刚认识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向日葵向往太阳一般，渴求温暖。舒元甚至还会想，换成任何一个人，被她那么负能量的缠着一年，都会想拉黑她不理她从她身边逃开。可是顾熠没有，也许他有敷衍，也许他有无数次想忽视她，也许他有时候根本没听那些几十秒的长语音，可是他不曾缺席任何一天，即使只是在手机屏幕的另一头。

很爱很爱一个人时，其实是不快乐的，因为会患得患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哪怕他回消息只是慢了那么一会儿，舒元都会脑补一出大剧，揣测各种原因。在他没有回消息的时候，会不断上划屏幕，反复阅读他的文字，沉溺在他的温柔里。

第一次见到周思思时，舒元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占有欲是不道德的，不体面的。还好，有人拉她一把；还好，她的三观还在；还好，她及时的停住脚步收回狰狞的手。

她的委屈再也没跟他说，也就没有人安抚她给她理解和支持；跌倒了也没有人拉她起来，她只能自己站起来并拍去身上的尘土；再遇到风雨和挫折时，她只能逼着自己独自面对。

时光扑面而来，在海南见到顾熠时，舒元才发现：最放不下的并不是刚开始学着放下的时候，而是现在。那种以为已经修炼到铜墙铁壁的状态，在见到带着笑而来的他时，裂成碎片。不管是在S市的时候，还是现在，尽管舒元将时间填满将生活充实，却仍然会在每一个空隙的时间想起他。

在英国的时候，看到类似的音乐盒，她脑海里是他的手指轻轻扭转音乐盒发条的画面。买冰奶茶的时候，想起他的唠叨：”即使是夏天也不要喝冰的。“挽起长发时，在手腕上看不到皮筋下意识地去寻找他，那个会随身为她备着皮筋的他。

尽管现在三个人纠缠着，尽管顾熠留情的温柔很渣，可他也早就把最好的他刻进了舒元心里，让她喜欢他成为习惯，成为执念。她从来都很坦然她的心，也不隐藏她的情感，虽然从来没有对顾熠明着表达过，但她知道他们都知道。这两年多的修炼，她开始慢慢学会克制着去爱，把那奔腾澎湃的爱化成绵绵不绝的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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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熠实习的律所门槛很高，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本科生，他获得这个机会既有自身努力的因素，也有一部分愿意是靠关系。顾熠在事业上从来不天真，他一向知道怎么样更好地利用资源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顾熠的工作很忙，也不常回学校住，他的公寓就在实习的地方附近，在这忙碌拥堵的城市，节省下来的通勤时间可以多做很多事情。

舒元不知道她和顾熠这么挑明后，顾熠会不会有改变，她一时间也没有地方去证实他的不同。她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又回到了最初，不需要刻意的在某个约定好的时间想起对方联系对方，只是想起对方的时候随手发一条信息。有时候是他工作中遇到的一件小事，有时候是他的午餐，有时候是他告诉她茶叶快喝完了。

那天食堂一别后，舒元拒绝了周思思接下来的约见，并对周思思挑明：”症结并不在我身上，我们俩没有谈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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