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诀别（终）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五日，上午七点五十分。

手机又传来了一阵音乐，刘文志有些烦躁地打开了手机，只见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又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刘文志习惯性地想要点击删除，但他的室友却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提示他准备开工了，这让他本来划向删除键的手点击到了打开，上面只有一句很短的话。

“哥哥，今天天气好冷，你记得加衣，别感冒了啊。”

……

……

下午三点二十一分，正在坐在休息区抽烟的刘文志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眼泪随即掉了下来。他看了看远处的南方，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收到过妹妹的短信和电话。不过刘文志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起码再也没有短信和电话来打扰他的生活了。只是有时，他会对着空空如也的短信箱发呆……仿佛已经习惯了每天妹妹都会给自己发来短信。

二零一一年，一月五日，晚上八点三十分，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骑着一辆奢华的战斧摩托驶进了山城北区的小吃街，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南方――那是江县的方向。

八点四十五分。

“你小子跑来山城就为了找我喝酒？”刘文志一把拍在了张君的肩膀上，露出了潇洒的笑容。

眼前的刘文志让张君有些吃惊，一向潇洒自如的刘文志，现在却一脸颓废样，胡子拉碴，乱得跟个鸡窝般的头发，看上去已经好久没有打理了。

“找你说点事罢了，也许你不会在意的吧！呵呵。”张君淡淡笑了笑，停好车后，钻进了就近的啤酒摊。

“老板！一件啤酒！”

“好嘞！”

“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你要跑到这么远来找我？”刘文志有些不解的看了张君一眼，脸上露着古怪的神色。

“嗯……要说一件对你比较重要的事，我调查了一下李佳自杀的原因，因为她的家人要求保密，所以我的进展太慢，不知道现在对你还有没有用，也许已经晚了。”张君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夹丢在了刘文志的面前，幽幽叹了口气，“你自己看吧。”

“佳佳她？”刘文志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迅速打开面前的文件夹，飞快地翻阅着，他的脸色从紧张到阴沉再到最后的愤怒。

“这群畜牲！”刘文志猛地掀翻了桌子，弯着腰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那几个人渣已经伏法了，我动用了一点关系，他们现在在牢里应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张君见四周的客人都向他们递来了古怪的眼光，他歉意的笑了笑，把翻倒的桌子重新摆好，坐在板凳上，拍了拍刘文志的肩膀，“紫凝的事……我也调查了……”

“她……”刘文志听到这个名字，心脏微微颤动，蠕动了下嘴唇，“她买药的照片我看过了，不可能作假，甚至她自己都默认了！”

张君的脸色有些难看，恼怒地咬了咬牙，可他自身的涵养还是让他忍住了怒火，他轻轻呼吸了下，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还不明白吗？紫凝是给李佳买药的……而那些说她时不时在学校干呕的，是她有着很严重的胃病……你和她相处了十多年，你难道不知道你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刘文志愣住了，是的，和紫凝相处了十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可因为李佳的去世，他把悲伤和愤恨都迁怒在了妹妹的身上，从而导致他失去了原有的理智。

那个善良纯真的妹妹，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也许她不向自己解释，也是为了保护已经过世的李佳……

想到这里，刘文志才知道，其实他对妹妹并没有恨意，有的只是被仇恨外层包裹起来的愧疚，让他一直不敢面对紫凝，毕竟他……差点逼死了那个一直依赖着他的妹妹……

想到这里，刘文志的嘴唇已经开始发抖，他低着头，沉沉的开了口，“我对不起她……”想到那天自己对她的暴行，以及差点逼得对方跳楼自杀，这个一向沉稳的青年，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张君静静地看着对方，有些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手，眼眶开始发红。

“送我回去吧，我要向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谅……”刘文志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哪怕她不接受我的道歉……”

“你知道的，她从来都没有记恨过你。”张君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心中有些悲伤，“她每天都有给你发短信和打电话吧？”

“是的……”刘文志的头脑终于反应了过来，妹妹这一年的时间，每天都会给自己发短信和打电话，可自己挂她的电话和删她的短信已经麻木了，甚至已经自然到可以不看屏幕就能处理掉这些信息。

刘文志掏出手机，在收件箱里找到了妹妹最近一次发给自己的短信，时间停留在十二月五日，“可她自从十二月五日之后，再也没给我发过短信……是失望了吗？”

“不！”张君听到这个日期，痛苦的叫了起来，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轻轻的说道，“她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甚至依然依赖着你……但从那天后，她再也不能给你发短信，叙说她对你的思念了……”

“你什么意思？”刘文志用手晃了晃张君的身体，语气有些焦躁不安，心中某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张君闭着自己的眼睛，轻轻的说道，“她去世了……”

“你放屁！”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刘文志猛地将面前的张君推开，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木桌居然应声裂开，而他的手掌也开始冒着鲜红色的液体。但他仿佛不知痛一般，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怎么会？怎么会……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道歉！还没来得及听她原谅我的话，她怎么可以离我而去！”

张君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那张俊美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看着面前沉浸在痛苦的青年，他有些不忍心地将他搀扶了起来，语气有些哽咽和沙哑，“去她墓前看看她吧……”

……

……

一路上那辆火红色的战斧摩托就如闪电一般飞速的前进着，到了江县的信安村时，时间才十点三十分。

可任由张君开车的速度有多快、节省了多少时间，却还是让刘文志过了将近一个世纪。

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坟包，刘文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无时无刻都想要自己拥抱着她的妹妹。

那个无论自己怎样对她，从来都不会生气的妹妹。

那个一直充当自己跟屁虫，依赖着自己的妹妹。

现在就埋葬在这冰冷的地下吗？

刘文志双腿缓慢地挪动着，渐渐向这座小坟包靠拢。

曾经和妹妹相处的点点滴滴如电影片段在刘文志的脑海里回放着。

“二婶说你是扫把星，我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就是！”

“每个对你好的人都没好下场，你怎么还有脸厚颜无耻的活着？”

“你去死啊！去自杀啊！你还想祸害身边的人多久？”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但是我真怕脏了我的手！”

这些恶毒的话，居然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那时的紫凝该有多伤心？伤心到一向开朗的妹妹说出了――“好……我去死，我去自杀，不会脏了哥哥的手……”

自己还打得她浑身是血，后来她的身体出现了不可逆的病痛，也算是自己间接的杀了她吧？

可这个善良的少女，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她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也还在关心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穿暖……

刘文志痛苦地抱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下面的泥土上。

小时候他和妹妹的对话仿佛音犹在耳。

“紫凝为什么这么喜欢捏泥人呢？”

“因为啊……”少女扬起了她那稚嫩的小脸，眨巴着眼睛，有些俏皮的回答到，“因为泥人无心，所以不会伤心，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是的，泥人没有心，不会感到痛苦。

一旦一个活生生的人心死了，她就变成了一个泥人，任凭别人怎样伤害她，她也不会感到痛苦和难过。

刘文志捧起一堆泥土，发疯了似的吻着它。仿佛泥土里有着让他眷念的味道……

新生――碎裂――化泥，这就是泥娃娃的一生。

泥人无心，谈何伤心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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