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清清凉凉的甚是怡人,又是刚下过雨,空气都充满了好闻的水汽味和青草香味儿,欧阳艮和明月半并排躺在摆在房顶上的双人折叠椅上,晃着脚丫子看星星。
“虽然下了这场雨,树上的槐花基本都落光了,不过还有星星可以看。”
欧阳艮的嗓音压得很低,夜风微凉,她舒服得几乎要叹息出声,“日共火云退,风兼水气凉。未秋轻病骨,微曙浣愁肠。坚我江湖意,滔滔兴不忘。”
明月半睁开眼,偏过头看着她的脸,“是王介甫的诗。”
欧阳艮没有睁眼,皎白月光下,白嫩的脚丫子依旧腾空晃啊晃,“世人都偏好奉承陆游苏轼之流,只看到他们的苦抑,他们的桀桀傲骨,把他们看作精神模板日日称颂,可我却更喜欢那个,把野心写在脸上,把沟壑书在心里的王安石。”
明月半沉默,似乎陷入了思考,欧阳艮继续自顾自说。
“只有弱者才会去抱怨生活的苦难吧,真正的强者,从来只是默默承受苦难,等待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样的人,才是真正受人尊敬的人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明月半知道她睡着了,眉头微蹙,朝她的方向爬过去,最后趴跪在她身上。
想了想,抬手试探地放到她肩膀上。
欧阳艮依旧没动静。
他便摇摇她纤细的肩膀,指尖触及的肌肤微凉,就像上好的白玉,他的脸微微一红,低声唤她,“艮哥。”
“艮哥,不要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欧阳艮缓缓睁开眼,待看见上方的他,便露出毫不设防的纯洁笑容,仿佛婴孩。
明月半的耳根悄悄红透,就像熟透的樱桃,好半晌回不过神。
欧阳艮看着他跪趴在自己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像魂丢了似的,心里觉得奇怪,正想问一句怎么回事,一阵风吹过,她鬼使神差打了个喷嚏。
“阿嚏!”
明月半的思绪终于回神,被她吓了一跳,从折叠椅上滚落在地,身上扑满灰尘,模样狼狈极了。
欧阳艮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哎呦明胖,我不过睡了一觉,你怎么躺地上了。”
明月半有些羞涩地偏过了头,擦了擦脸上的灰痕,仍是不敢扭过脸看她,“……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欧阳艮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狡黠地微微一笑,朝他张开手臂,“好呀,那你来背我。”
明月半仍有些羞赧,低声说了句“好”,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被他背在背上,欧阳艮还是一副不安分的模样,晃荡着脚丫,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明胖。”
“嗯?”
“你觉不觉着,你现在特像,那个《西游记》里面的猪头。”
明月半顿悟,猪八戒背媳妇吗,媳妇,媳妇,想到这明月半的耳根又红了。
“而我就是那个变成新娘子的孙猴子。”
没想到欧阳艮又说,还嘿嘿嘿地傻笑起来,“你看我现在的笑声像不像小猴儿。”
明月半不吭声了,他早该想到的,以欧阳艮的脾气,她才不会说那么那啥的话呢。
“老猪老猪,跑快一点。”欧阳艮在他耳边轻声说。
明月半把她背到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把她放下,“我走了。”
“嗯。”欧阳艮笑眯眯地看着他,夹趾拖鞋不知何时丢了一只。
“我真走了。”
“嗯……等等。”
“?!”明月半期待地回过头。
“明天把你那个弟弟也带过来。”欧阳艮笑得狡诈,“刚刚在房顶上我看见他了,明天我们盘问一下他,看他在偷偷搞什么主意。”
明月半有些不甘愿,看见欧阳艮那一脸坏心眼的表情,却也只能说“好”。
晴天坐在床边,目光始终钉在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夹趾拖鞋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是那个女生。
他今晚照旧是在宋老师那儿补习功课,回来的时候途径那女生的家,正专心赶路呢,却从头顶落下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他面前。
他唬了一跳,抬头往上看,正对上那女生得逞的笑脸,皎洁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女生光着的右脚,还有背她的那个男生的侧脸。
明月半原来和她在一起。
怪不得这些天没找他麻烦。
正思考间,房门被暴力敲响,对方似乎极不客气,敲门的动静大如惊雷。
晴天连忙走过去开门,却还是因为开得迟了些挨了个大脚窝子。
他捂着肚子倒退两步,眼底有火势悄悄蔓延。
“小兔崽子,这么久不开门是想造反哪,你妈呢?”
醉酒的继父骂骂咧咧道,探着头像只老鼠往房间里看,“那个婊子躲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在你房里?”
晴天固执地站在门口不愿让开,笔直的腰板像棵松,“我不知道。”
继父的大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撞到门上,才跌跌撞撞地闯进去,像疯子一样乱翻起东西来,“晴淑?晴淑?臭婊子我知道你躲在这里,给老子滚出来!”
晴天冷眼瞧着他毁灭性地翻砸着房间里的东西,内心麻木,甚至开始计算起继父的年龄,算他还有几年会死。
“这是什么?”
不知何时老酒鬼凑到他面前,一股刺鼻的酒臭冲进晴天大脑,酒鬼举着他手里的黑色物什,边打酒嗝,边不痛不痒用那物件拍拍晴天的脸。
“睁开你的眼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女人的拖鞋!”
“狗杂种,你妈呢?”
晴天沉默,心底暗涌上一股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屈辱感,随后悄悄升华,进化成对眼前人的仇恨和嗜血的急剧冲动。
他沉下眼皮,缓缓伸出手抓住老酒鬼的手腕,“我妈已经离家出走了,你知道为什么?”
老酒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因为你的无能。”
他盯着这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终于咧了咧嘴,发出一声嗤笑,“毕竟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动用暴力,以确保对女人和孩子的绝对控制权……”
“你说什么?!”
老酒鬼暴怒,猛得挣脱开晴天的手,把那夹趾拖鞋甩到晴天的脸上。
“啪嗒”一声,拖鞋落地。
晴天捂着脸,表情隐忍,双眼在黑暗里透出血红的妖冶光芒。
“爸。”
一个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如惊蛰般响起,“我有事和他说,床铺好了,你先去睡吧。”
“还是我的宝贝儿子乖,好,爸爸去睡觉。”
晴天眯眼看着老酒鬼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
耳边明月半的嗓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像一尾清冷的泉。
“我不是在帮你。”他说,“等价交换,一次免除挨揍的机会,换你明天去艮哥家一趟。”
看着晴天默不作声的样子,他继续,“你知道,这不是请求。”
说完,不等晴天回应,他自顾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一腔鸡血喂了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