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母亲出事那年我刚上初二，各门功课水平相当——都一塌糊涂。可我常有比每一门功课都考倒数第一更让人痛苦的记忆。

”何喻，听老师说，这次月考你再考倒数第一就要请家长啦！不过你别担心，你这么笨，你妈妈说不定也一样，连来学校的路都找不到。

我是从本校的小学部直升到中学部的，一开始和同学们倒还相处得团结友爱，时间一长，却是什么玩笑都敢开。

“喂，你信不信我打你！”我冲着笑嘻嘻的男孩子吼道。他们平时说这话时我都默不作声，可现在，我恨他们总是提及我那早已不在的母亲——即使他们也许并不知情。

“你打我？”他们停在原地， 一脸不屑地回头，“你追得上我才能打到我吧？小瘸子！”

我愣在原地，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故事情节和电视剧里的大相径庭，我在原地站到天黑，既没有人来找我，更没有人替我揍那些欺负我的男孩子们一顿。

于是，我挣扎着回了教室，把那些男孩的作业本从窗户丢出去，这才拖着自己的身躯灰溜溜地回家。我一动不动地躺在进门处的过道里，等一个人的脚步声。

“陆远知。”门“吱呀”一声被打推开，我下意识地叫了他名字。

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没，”我说，“就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做了坏事以后，连独处的胆量都没有。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念及陆远知的笨拙程度，我大概无法在短时间内让他清楚地了解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陆远知提着购物袋去厨房做饭，他笑着说，我和我母亲一样，都长着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陆远知，你少自作多情，现在何老师已经不在了，我没有拜托你来照顾我，你也不要总是来管我的事情。”

“好好好。”我听见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伴着蔬菜下锅的声音，缓缓地从厨房飘来。

我并不讨厌陆远知，相反，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被人照顾。

那些男孩说得对，我有什么呢？离开了母亲，我不过只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孤儿。

“何喻，是你扔了我们的作业本？”我在第二天放学时被几个男孩拦住。事实上，我早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所以今晚特意拜托陆远知不要来家里帮忙。我认为我会稍微晚回家一些，好吧，也许并不是稍微。

“你知道我今天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吗？”

“哼，自作孽！”我的举动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却忍不住要说几句真心话，“是你说我在先。”

“说你又怎样？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吗？”为首的男孩逼近了一步。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却感觉丢掉对方作业本时的正义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之事的恐惧。一顿胖揍是肯定逃不过了，也许我多少该挣扎两下，显得自己英勇……

“你们几个！”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都这么大了，还欺负女孩子？”

英雄救美的戏码我没有见过，路边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倒是遇过不少。

不过，我从未想到，一个从事天使职业的人，居然能把普通的卫衣穿出一种不良少年的风格。更没想到，那个总是笨乎乎的人，竟然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跑来学校接我。

“你等着！”几个男孩显然知难而退。

我回头看了一眼陆远知，他居然一副一脸无辜的样子，装得好像是无意中路过一样。

“你干什么？”我质问他。

“没干什么啊。”他整理好卫衣，从口袋里掏出购物袋，“听说这附近的超市最近做特价，我就来这边捡便宜，这么巧遇见你。”

“哼！”我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走，夕阳下，他的影子缓缓地跟在我后面移动，“这附近的超市上个星期刚好倒闭了，现在还在坚持做特价，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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