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无法再保持沉默了:“谁会那么看着你我都不会。你相信我。”
杨淳没有回话。黑瞎子没办法,语气里掺上了些严肃:“我的眼睛涉及一些秘密。看过了你就注定要卷进来,没法回头。”
她听到这话后,却又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觉得老天爷,什么时候给过我回头路?”
“睁眼。”她又重复了一遍。
僵持了一会儿后,黑瞎子又叹了一口气,终是慢慢睁开了眼睛,抬眼与她对视。明月悬在他们头顶照耀着,四周被笼上了一层薄纱一样的光线,清冷又柔和。方才觉得亮得有些让杨淳不舒服的月亮,此时竟变得可亲起来,哪怕她的视力因为药物作用有些模糊,在月光下她还是能清,面前的人在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甚至完全不在意那双一直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有多么奇异。
她看着看着,不禁失笑,一时间似乎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再无任何波动,只是细细打量着黑瞎子的眼睛,像看着一件稀世的龙脊背。
“不害怕?”黑瞎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道。
杨淳摇了摇头,回答却与他的问题毫无关系:“我倒是没想到,你看着我时是这样的。”
“这样”是怎么样的?黑瞎子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肯定不再是看小孩的眼神。也许真是墨镜戴得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去掩饰自己眼睛中的情绪。而且,自己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在她这儿却好像完全不用在意,她当真只在乎他的眼神。
想是她梦中那个黑瞎子的眼神,伤她伤得太深了吧。
黑瞎子原本想让她看一眼后就把墨镜戴上,可想到这里,又看着她那副神情,再次舍不得了,任由她看了很久很久。
杨淳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这样的光线下在黑瞎子的眼里,她那双颜色偏浅的瞳孔和乌黑的瞳仁就是在发光的。半晌,她的手竟然柔荑一样慢慢抚上了他的脸颊,手指轻轻地描摹着他眼周的肌肤,弄得他有些痒,却没有躲开。
这个动作其实已有些过度亲昵了,黑瞎子只能当她还不太清醒。她最终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他的墨镜,小心地给他戴了回去,重新靠在了他怀里,甚至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她自幼筋骨就比常人更软,现在终于知道了答案,身子又完全放松了下来,黑瞎子只觉得自己真的抱着一只娇软的小狐狸。
她又轻笑了起来,那似乎是今晚她露出的最轻松的笑容:“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男人了,有些东西我看得出来。黑爷,你看我的眼神——”
她直起些腰,把嘴唇凑到了黑瞎子耳边,压低嗓子悄声道:“可算不上清白。”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其实他很容易就可以用玩笑搪塞过去,但他没有,只是继续伸出手抱紧她,给她挡下夜晚溪边过凉的风,低头看着她。
其实他有时也在想,自己怕是把攒了一百多年,从未给予过别人的温柔,一股脑地都倾注在了怀里这丫头的身上,甚至有时跟她在一块,他都感觉这个突然变得那么温和的人不像自己了。
可他心甘情愿。
静谧了很久后,杨淳却又靠在他怀里极轻声地说了句话,口齿有些含糊,更像梦呓,黑瞎子分辨了一下才弄清她在说什么。
她说:“你别离开我。“
有些话他原本是打算一直藏下去的,可不知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或是她一系列依恋的举动给了他太多希望,他还是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开口了,言语在深夜和月色的掩护下没有那么直白,但在积压了普通人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后,依然显得郑重,和莫名地小心翼翼。
“我不会。”
“丫头,你说梦里你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那是因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个人。”
隔了一会儿,任溪水声截断了他的话语,他才接着道:“我今晚其实不全是在开玩笑。金龙耳坠,满绣朝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给得了。只要你愿意。”
她没有答话。
黑瞎子在那一瞬间已经迅速排练好了笑容,随时准备着告诉她这只是又一个玩笑,让她不要当真。
哪怕他自己知道,完全不是。
可是这段排练好的说词也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半晌,杨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黑瞎子不禁低下头一看,却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手松松地搂着他,呼吸变得很均匀。
竟然睡着了。
黑瞎子不禁失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只有水里的鱼听见了。
夜里气温低,杨淳又一身冷汗,再不回去估计要着凉。黑瞎子尽量不惊动她,轻轻把她抱了起来,放缓步子往阿贵家走去。
路上,他已经在心里开始回忆曾经学过的东西。他在德国学过解剖学,当时对人心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又有余力,就也顺便涉猎了一些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知识。事实证明这些知识之后也帮了他不少忙,只是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它们用在杨淳身上。
意识不清,颤抖,视力下降,无力。虽然他不愿这是事实,但这很像服用精神药物过量的表现。
到了地方,黑瞎子拿后背推开杨淳虚掩的房门,一转身就看到了房间里的满目狼藉。地上滚落了很多东西,背包被扔到一边,床单和被子揉成一团,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在被梦魇折磨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样子。
黑瞎子把她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她这么警惕的人,竟然全程都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这让黑瞎子更坚定了他的判断。果然,他在收拾满地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一半滚进柜子底下的白色药瓶。
捡起来一看,标签上写得明明白白:碳酸锂片。
黑瞎子浑身僵了一下,随即开始回忆杨淳平日的举动,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对上症状。记忆中锂盐药物对躁狂,双相情感障碍,抑郁,分裂情感障碍类都有作用,可杨淳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极温和平静的,怎么看都不像患病的人,除非她是无时无刻都在装。
这时他也不可能把她叫醒来质问,只得把满地的东西给她大概收拾了一下。弄完后一看表,再过几个小时天都要亮了,黑瞎子坐在了窗户旁的一张椅子上,看着躺在那儿安睡的杨淳,不禁皱了皱眉。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与众人一起欢歌起舞,笑得那么开心,只是没看住这么一会儿,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不知道碳酸锂吃多了有可能中毒吗?半点都不知道惜命。
可先前他不在的时候,她没人安慰没人照顾,又是怎么熬过这种时候的。他不愿意想下去了,只得强制自己的思维转了一个方向。
刚才,自己该不会是在向一个他看着长大的丫头,告白?这么一想还真是荒唐,他开始庆幸杨淳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齐黑瞎,你他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心道。如果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如果刚才她听到那些话并且当真了,再说出来些“我一直视你如父如兄“之类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就成了话本里的狗血剧情,自己现在甚至都不能再这么坦荡地待在她房间里。
想到这儿,再加上忧心杨淳的精神状况,他竟然莫名有些烦躁,把手里的药瓶搁在柜子上,推开门准备出去抽根烟。可手放在门把手上时,他的脚步却又突然一顿,像是房间里有丝丝缕缕的细线,把他整个人勾缠住,一点点往回拉,阻止着他走出去哪怕半步。
“你别离开我。”
杨淳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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